這就是共燃帶來的影響——陳星大致明白了,為什么那天新垣平知道溫徹的心情。
但這力量又是單向的,換句話說,陳星知道項述的一些念頭,項述卻大部分不知道陳星在想什么。
譬如說現(xiàn)在,項述回到驅(qū)魔司房中后,便說:“是罷,你喜歡熱鬧?!?
陳星馬上就感覺到項述稍微有點不爽了,因為他想在秋社當(dāng)天,與自己單獨待在一起,不被其他人干擾。
“我想和你單獨過這一天?!标愋切Φ溃驹陧検錾砗?,抱著他的腰。
項述馬上就忘了自己的小不快,反手將陳星抱到身前,將他按在榻上,低頭看著他。
“那你自己選,”項述帶著侵略意味,盯著陳星,道,“想出去逛,還是聽我安排”
陳星抱著項述的脖子,主動親吻他,兩人吻得氣喘吁吁的,陳星說:“當(dāng)然聽你……安排。”
項述放開了陳星,說:“受不了了,先分開一會兒?!?
修習(xí)共燃之術(shù)須得遵循嚴(yán)格條件,其中一條就是禁絕除修習(xí)之外的所有深入接觸。每月唯獨初一、十五雙修,須得修習(xí)足有一年,完成十二個月的周天輪轉(zhuǎn)。起初知道這件事時,陳星瞬間就抓狂了。什么一個月只能做兩天!
項述則很是做了一番心理斗爭才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畢竟只需要堅持一年就好了。何況也不是完全禁,一月中有兩天,已是謝天謝地。
然而一旦接受了,陳星又反而覺得挺好,像胡人一般三個月里猶如動物,縱情歡娛固然很美,生活在建康,適當(dāng)克制,取而代之彼此卻用真情相待,反而另有一番樂趣。
凡事大抵如此,多了便難讓人珍惜,開始修習(xí)共燃之后,陳星只覺得那強(qiáng)烈的愛意找不到出口,盡皆化作對項述的仰慕宣泄出來。項述開始自律禁欲后,眼里也全是陳星,畢竟無法每天解決,就只能像他們剛定情那夜,抱著說話了。
大部分時候項述都寸步不離,兩人只想閑聊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但說著說著,陳星又會笑起來,發(fā)現(xiàn)項述注視他的雙眼時,滿腦子都是那些念頭,簡直就像一只蓄意克制自己的野獸。
“洗個澡,”項述低聲道,“過得今夜,明天就好了?!?
陳星聽見項述在院中沖冷水的聲音,明天就好了,今晚千萬得控制住自己。
翌日,驅(qū)魔司內(nèi)的楓葉一片火紅,清晨醒來,陳星便聽見外頭嘈雜的聲音。
他換上衣服,洗漱后來到前院,只見項述正在為一匹馬梳理鬃毛,陳星現(xiàn)在只要看到項述,就恨不得撲上去扒他衣服。
項述看了眼陳星,陳星就知道他也快忍不住了。
“我……醒了?!标愋钦f,他有點奇怪,項述為什么沒有吻醒他,像先前的幾次一般,用行為來開啟這一天。
“走”項述說,“下山去逛逛,不必?fù)Q衣服?!?
“好?!标愋切廊稽c頭,今日兩人都穿著青、白、黑三色紗服,項述明顯為了方便脫,依舊是那松垮的白褲,褲腰搭在胯骨上,系繩打了個活結(jié)。上身一件半透的黑袍,隨意系著,敞出上半胸膛與鎖骨。陳星則是紗質(zhì)單衣,同樣是收踝的麻布長褲。
兩人都穿著夾趾的薄皮拖鞋,項述先讓陳星上馬去,自己坐在身后抱著他,陳星隔著薄薄的衣衫,甚至能感覺到項述胸膛的溫度。
禁欲足足半個月,就這么抱著,陳星已禁不住心情蕩漾。項述騎馬卻騎得很穩(wěn),帶著他一路下了東山,集市上已是人聲鼎沸,賞楓的賞楓,飲酒的飲酒。
“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陳星笑道。
項述在路旁拴好馬,牽著陳星的手,與他十指相扣,進(jìn)了市集去,說:“帶你去個地方。”
陳星看見街畔有許多牽著手來來去去的男女,手腕上俱系著月貝紅繩。
項述也看見了,又瞥陳星一眼,眼中帶著責(zé)備神色。
陳星:“”
這次項述的心情很復(fù)雜,陳星是無法通過共燃聯(lián)系來感受到了,只覺得那情緒相當(dāng)奇怪。
“你在想什么”陳星說。
項述不說話,陳星樂道:“怎么突然啞巴了”
說到啞巴,陳星驀然想起,說:“你要送我東西嗎”
“你除了欺負(fù)啞巴,還會做什么”項述終于說道,陳星這才明白過來,那是很久以前,他拿來試探項述的話。
兩人來到攤前,那小販笑道:“哎!兩位客官‘又’來了!哎我為什么要說‘又’”
陳星當(dāng)即大笑,項述卻正色道:“買兩條,拿去,不用找了?!?
項述給了那小販一錠金子,小販差點昏倒過去,把整個立著的架子交給項述,說:“全給您了!”說著生怕項述反悔,拿著金子歡天喜地,跑了。
項述:“你挑罷?!?
陳星說:“上回挑了哪兩條”
項述皺眉,在旁看著,月貝各有各的形狀,陳星只想找到上一次秋社時自己看上的,當(dāng)作完成自己的那個心愿,卻已記不清了。
項述終于看不下去了,說道:“這條,和這條。”
說著從數(shù)百根月貝手繩里,準(zhǔn)確地挑出了兩條,攤在寬大手掌中,示意陳星看。
陳星:“是么我怎么記得是這個”說著又拿出另外的,與項述手里的比對。
項述終于氣炸了,說道:“你……”
“我過生辰!”陳星說,“你要在我生辰這天罵我嗎”
項述只得強(qiáng)行忍住怒火,按捺性子,耐心說:“我每個夜晚,翻來覆去地看了無數(shù)次,這條手繩,我怎么會認(rèn)錯”
陳星瞬間感動得無以復(fù)加,捧著四條手繩,差點當(dāng)場哭了,驀然抱住項述,埋在他的身前,什么都說不出來。
項述這下有點手足無措,說道:“好了,隨便罷!”
足足半個月,兩人都有點受不了,項述那模樣已快失去理智了,要不是光天化日,集市之上,就要那什么了。
“是它,沒錯?!标愋且舱J(rèn)出自己曾經(jīng)攜帶的那條了,上面有個很淺的劃痕。
于是項述扔給陳星一條,各自收起,轉(zhuǎn)身走了。
“哎等等!”陳星說,“你就不給我么”
“為什么”項述莫名其妙道,“給我個理由”
“你不愛我嗎”陳星停下腳步,笑道。
項述認(rèn)真道:“看、你、表現(xiàn),快走!”
陳星無奈,只得跟著項述離開,項述卻不將那手繩給他,直帶著他來到一戶人家外,提起門環(huán)敲了幾下。
陳星:“這又是哪兒”
項述:“開門!”
內(nèi)里無人應(yīng)答,項述推門進(jìn)去。陳星心想你可真禮貌,以他一貫的脾氣,只要是提前約了人,敲門又無人應(yīng),便意味著對方不尊重項述,爽約了,結(jié)果只有一個,即抬腳踹門。
“你居然沒踹。”陳星說。
“因為這是自己家門,踹了還不是我裝上”項述說。
“什么”陳星驚訝道。
項述本想讓陳星看下他為他置辦的房子,沒想到今天秋社,工人們?nèi)ネ媪耍路坎贾昧艘淮蟀?,紫藤花架子已?jīng)搭起來了。
“啊啊啊!”陳星做夢也沒想到,項述居然送了他一個家!
這地方非常寬闊,乃是建康曾經(jīng)的一名鹽商舊宅,項述耗費重金將它購下,又把淮水畔整條街道全部買了下來,重新進(jìn)行擴(kuò)建。
數(shù)層建筑蜿蜒排布,乃是長條形狀,與隔河遠(yuǎn)處的烏衣巷遙遙呼應(yīng),上得三樓眺望,還能看見謝家與王家的花園。
后院是個連通淮水的巨大花園,紫藤花架被設(shè)在淮水岸邊,從入內(nèi)直到盡頭,足有將近一里!
“長得不行,”項述抬頭看了眼,說道,“改天讓馮千鈞過來伺候下?!?
“紫藤花的花季已經(jīng)過了,”陳星莫名感動,說道,“但還是好美啊,秋天也這么漂亮?!?
花藤逢秋,長得不算太好,但足足一里的花架,面朝淮水敞著,實在是太壯觀了!
“嗯,”項述隨口道,“你喜歡就行。”
這所大宅兩個人住實在是浪費了,還設(shè)了琴室、茶室、一個偌大的書房,以及臨河掛滿紗幔的臥房。
只是所有的房間都未曾布置好,灰水未重刷完,梯子胡亂扔著,床榻也沒有送過來,項述實在失策了,說道:“沒想到工匠這么懶,半月沒盯著,還以為全布置完了?!?
陳星這才明白過來,項述想今天帶他來新家玩,并在臥室里“那個”,忍不住嘲笑道:“從前你是大單于,發(fā)號施令,底下人自然趕緊去做,誰敢耽擱如今換了身份當(dāng)大地主,工人自然能拖延一天是一天,好多領(lǐng)點工錢?!?
項述十分窩火,看看陳星,陳星去牽他的手,說:“我不怕臟,在這兒也是可以的?!?
項述沉默,低頭注視陳星雙眼,河風(fēng)卷起,紗幔飛揚,雖是雜亂不堪的陋室,風(fēng)里帶著秋天的氣息,卻依舊顯得十分爛漫。
項述掏出那手繩,朝陳星遞了遞。
“聽說,你們漢人用這個來定情,”項述答道,“啞巴不會說話,給你了。”
陳星臉上帶著紅暈,抬起手,項述將那手繩給陳星系上,安靜地等待著。
那一刻,陳星忽然察覺到,項述等待時,竟是有點緊張。
“你緊張什么”陳星覺得有點好笑,說,“怕我不給你么”
“我不知道,”項述認(rèn)真地答道,“我怕失去你?!?
陳星拿出自己那條紅繩,抬頭看著項述,項述伸出手,陳星抬頭,稍踮腳,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等!”項述馬上制止道,“這里不行……你做什么別使壞!”
“回驅(qū)魔司嗎”陳星心里充滿緊張,又有點小期待,“走吧”
“這樣出去!”項述難以置信道。
“否則呢”陳星說,“你要解下來嗎解了我就不再綁上去了。”
項述被陳星拉著手,離開新家,陳星惡作劇地刻意帶著他,穿過人群,項述滿臉不自在,始終稍稍落后陳星些許,低頭看了一眼,暗道不妙。
“你臉好紅,”陳星說。
“廢話?!表検鐾{地低聲說。
在鬧市中行走,卻用這種方式戴著定情的手繩,項述從臉到脖頸已經(jīng)紅透,又不時整理那薄外袍,隨風(fēng)走起時,有飛揚的寬袍大袖稍作遮擋,還不算太明顯。
這段路走得項述簡直畢生難忘,表面上竭力裝出無事,握緊了陳星的手,那力度卻出賣了他的內(nèi)心。好不容易來到拴馬的地方,項述抬腳踩上馬鐙,一個翻身上去,總算好些了,朝陳星伸出手,說:“快上來。”
陳星朝前跨坐,坐穩(wěn),這下項述臉色終于恢復(fù)如常。
“什么抵著我”陳星回頭說。
“少廢話,駕!”項述抖韁繩,沿著建康西門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