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胖子敬禮告辭,還沒轉(zhuǎn)身就被胡思舜叫住了:“你,把車開到后面一公里的那個靠山鋸木廠待命,這輛車有用處,隨時等候我的調(diào)令?!?
“這、這……屬下遵命……”
在胡思舜刀子般目光的注視下,曲胖子背脊發(fā)寒,只能遵命,上了車沒好氣地吆喝安毅把車開到鋸木廠,一路罵罵咧咧把胡思舜全家女姓問候個遍。
安毅也暗暗叫苦,他實在不愿意待在如此危險的地方等死,剛才在小北門附近那一發(fā)重炮炸彈,到現(xiàn)在還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一種死里逃生的慶幸立刻被又一次無法預知的恐懼所取代,可是事到如今,他也無法選擇,只能聽天由命祈禱老天爺長眼了。
車子方一停穩(wěn),陣陣震耳欲聾的炮聲接踵響起,嚇得曲胖子大喊大叫,指揮安毅快把車倒進背靠山體的凹陷處,安毅依言而行將車停在緊靠幾乎垂直的山體邊沿,來不及喘口氣就被飛越頭頂上方的一條條火舌所震撼:滇軍的炮兵陣地開火了,一發(fā)發(fā)呼嘯的炮彈飛越小山上空,砸向了東面的革命軍陣地。
十分鐘左右炮聲停止,激烈的機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隨即響起,一陣陣的吶喊聲不時傳來。
曲胖子把安毅拉下車,兩人偷偷摸摸登上小山崗,伏在一塊大石頭邊向東望去,只見硝煙滾滾,喊聲遍野,革命軍和滇軍已經(jīng)拼命多時。
“曲大哥,前面的陣地選擇得好啊,龍眼洞這鎮(zhèn)子兩邊都是石山丘陵,這條必經(jīng)之路正好處在兩山之間,整個寬度似乎不到一點五公里,你們滇軍占據(jù)的陣地太好了。這條路我走過,是開往東莞、直通九龍的主要公路,距離那邊看得見的鐵路也不遠,是東面和南面各縣鎮(zhèn)進廣州城的唯一陸上通道,打通這里基本就能看到廣州城,陣地前面好像還有一條小河是嗎?”安毅好奇地問道。
曲胖子點了點頭:“沒錯,是條小河,只有四五米寬,石橋被咱們炸了,前幾天我去過一次有印象。今年天旱小河都干了,小河兩邊都是兩米多高的陡峭河床,干涸的河底全是爛泥,就算他黃埔軍不要命地跳下去,也沒幾個能爬得到這邊的岸上,何況還有這么多機槍招呼著?!?
“等等!你說前面正在進攻的是黃埔軍?”安毅著急地問道。
曲胖子一直望著激烈交戰(zhàn)的前方:“你他娘的不長眼???沒看到黃埔軍校的校旗和他們各團特有的軍旗嗎?這一個小時下來估計他們得死傷幾百人,你看,退下去了不是,哈哈……行了,咱們下去吧,老子昨晚到現(xiàn)在沒吃過一餐飯,腿肚子直打顫,鋸木廠南邊有個炊事班在做飯,專門接待我軍臨時過往人員的,咱們?nèi)コ运锏囊活D前線飯,哪怕喝碗粥也頂?shù)脗€半天。”
安毅看著硝煙散去逐漸平靜下來的陣地,難過地搖搖頭,跟隨曲胖子下山,心事重重地繞過一堆堆木頭走到炊事班,拿起個大海碗,直接舀起木桶里的稀粥仰頭就喝,連喝三碗這才放下碗,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色等候曲胖子。
曲胖子吃飽喝足,拿起墻角不知誰的鴉片煙槍斜倚在草堆上,一個年長的老兵獻媚地上去給他點燈燒煙泡,這鴉片一抽就抽到中午。
下午四點,黃埔軍再次發(fā)起猛烈攻擊,一個小時二十分的激戰(zhàn)之后再次被滇軍擊退。安毅趴在山崗上一直注視著前方戰(zhàn)場上的一具具尸體,心疼不已,卻又無計可施,倒是發(fā)現(xiàn)滇軍胡思舜的確指揮有方,悍勇無比,他竟然敢把自己的指揮所設(shè)在距離前沿陣地只有五百米的地方,而且巧妙選擇在一個背對前沿的山崗之下,無論是黃埔軍的火炮還是機槍都打不到他,他卻可以利用登高的掌旗兵隨時傳遞命令。
夜幕降臨,急得直跺腳的曲胖子想走又不敢走,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呵斥安毅到炊事班旁邊的臨時中轉(zhuǎn)庫把那堆破布抱回來,他要在車底抽鴉片睡覺。
安逸擔心曲胖子煙癮發(fā)作情緒不穩(wěn),真的一槍嘣了自己那可冤枉,只能依言而行不敢稍有違抗,抱回一大團五顏六色的破布回到車邊逐一攤開,給曲胖子鋪在車底。讓安毅覺得極具諷刺意味的是,這團破布里竟然有兩面國民黨黨旗和一面國旗,此刻全都被曲胖子臭烘烘的身軀壓著。
提心吊膽的一夜過去,天色漸漸灰白,胡思舜也沒有發(fā)出什么調(diào)令讓安毅出車,一晚上醒來三次抽了兩回鴉片煙的曲胖子倒是睡得比豬還香。肚子呱呱叫的安毅只好自己走到炊事班那里,看到除了那老頭兵其他人都沒醒,只能找個干凈一點兒的粗碗,盛上點昨夜彈藥搬運隊留下的殘羹剩飯將就對付。
幾碗稀粥下肚,膀胱鼓起來,安毅一面打嗝一面走到西面的溝渠旁,解開褲子紐扣掏出老二舒舒服服放水,只覺得這泡尿是如此前所未有的暢快。
溝里草叢突然一動,嚇了一跳的安毅沒來得及反應(yīng),一支黑黝黝冷冰冰的駁殼槍已經(jīng)頂在他的小弟弟腦袋上方:“不許出聲,否則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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