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他并不贊同帳后那位貴人的話,關(guān)于那名叫寧缺的軍卒,老人有自己的判斷:俗世之中皆凡人,能夠體悟到天地氣息從而踏入初始之境的人真可以說是萬中無一,起始感應(yīng)一關(guān)最是艱難,絕非易事,然而那寧缺若真能入書院學(xué)習(xí),萬一哪日因緣際會上了傳說中的二樓,走上了修行之道,那手怪異而極富力道的書法,定會對他大有助益。
就算那廝始終無法開竅,單憑那手字就能讓書院和道壇里的高人們另眼相看,至不濟也能震一震那些文士書家。
……
……
寧缺放下手中的書籍,搖了搖頭向門外走去,臉上尤自掛著淡淡的失落與不甘。
這本小時候跟運糧隊去開平趕集買的太上感應(yīng)篇,正如那位貴人婢女所說,是隨處可見的大路貨色。他很清楚這一點,卻依然時刻不忘誦讀學(xué)習(xí),仿佛這本書就是傳說中供奉在昊天道不可知之地的天書七卷。
書籍早已翻的頁角發(fā)卷,顯得破舊不堪,若不是被桑桑用棉線密密縫住書脊,只怕偶一翻動就會化做幾蓬紙錢迎風(fēng)而去祭窮酸的先賢。只可惜這么多年過去,書頁已翻爛,上面的字句深刻于腦中早已熟爛,他卻依然不得其門而入,不要說什么修行之初境,就連書中所言最簡單的感應(yīng)都無法做到。
曾經(jīng)失望甚至絕望過,后來知曉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正常人都無法體悟以天地之氣,他的心情才變得平靜了很多——是的,那些傳說中的世外高人們都不是正常人,都是變態(tài)人士,因為只有極罕見的變態(tài)者方能感悟天地之息,不然那么多本太上感應(yīng)篇在世上流傳,怎么沒聽說過都城長安的夜空里到處都是飛劍閃來閃去,高人飄來飄去?
而他寧缺很正常,或者說很普通。只是,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有一座奇妙的寶山,你卻只能空著手回去,忽然發(fā)現(xiàn)天地間充斥著那種叫做元氣的像看不見的白云一般的奇妙東西,你卻抓不到一片云彩,終究還是會有些不甘心吧?
……
……
“渭城這么窮,草原上的蠻人早就讓皇帝陛下打怕了,好些年都不敢過來,所以軍功也沒辦法積的太快,能回都城當(dāng)然是好的,我哪里會有什么不甘心的地方。”
燈光昏暗的軍營內(nèi),寧缺向身前的將軍恭敬行禮,言辭懇切解釋道:“只是距離書院報名的日子還有段時間,我想著沒必要這么早離開。這些年在將軍麾下雖談不上突飛猛進,但總被您教誨的像了個人樣兒,不然我也不會如此命好考進書院。我是真想在渭城,在您身邊多呆幾天,能多聽聽您的教誨……哪怕就是這么多做會兒,多說說閑話也是好的。”
馬士襄看著面前的少年,下頜的胡須微微拂動,不知是被夜風(fēng)吹拂還是非常生氣的結(jié)果,沒好氣說道:“寧缺啊寧缺,曾幾何時你也變成這么不要臉的家伙了?”
寧缺認真回答道:“只要將軍您需要,我隨時可以不要這張臉。”
“說真話吧。”馬士襄的神情冷淡下來,表情嚴肅問道:“為什么你不肯當(dāng)這個向?qū)В俊?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低聲說道:“將軍,那位貴人應(yīng)該很不喜歡我。”
“貴人不喜歡你?”馬士襄厲聲訓(xùn)斥道:“你好像忘記了你的身份,要知道你現(xiàn)在還不是書院的學(xué)生,身為帝國軍人必須服從上級軍令,服從老子我的命令!貴人喜不喜歡你,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至于你喜不喜歡那位貴人,是沒有人會在乎的事情!你只需要接受命令,然后完成命令!”
寧缺沒有回答,低頭看著軍靴中間那塊泥巴里長出的一根倔犟的青草,沉默表示反對。
馬士襄拿這個少年無可奈何,嘆息說道:“你到底是要鬧哪樣?為什么就不肯跟他們回都城?”
寧缺抬起頭來,神情極為認真說道:“在外面我看過他們車隊,他們在草原上遇過襲,最近那邊正在春旱,而去年左金帳的單于死了,那位貴人的婢女皮膚有些黑,所以……我不敢跟他們走。”
車隊遇襲,草原春旱,單于死了,婢女臉黑,這些看似沒有什么表面關(guān)聯(lián)的詞語,被他瑣碎的組合在一起,便成為了他沉默倔強反對不肯離開渭城的理由。
馬士襄看著他,嘆息問道:“你早就猜到了?”
“全渭城現(xiàn)在還有誰沒猜到他們是誰?”
寧缺很無奈地攤開雙手,望向夜色下軍營的那一邊,說道:“也只有那位在長安皇宮里長大,嫁到草原上做威做福連自己男人死了都沒發(fā)現(xiàn)的白癡公主殿下,才會愚蠢到以為這始終是個天大的秘密。”
<font color=red>閣</font>已啟用最新域名:<font color=red>ge001</font> ,請大家牢記最新域名并相互轉(zhuǎn)告,謝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