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叫做呂清臣,他和聲回答道:“跟隨殿下北上一載,在草原上看到些不一樣的風光,不一樣的人情,有所觸動,于是境界有所增益,倒和本門道法無涉。”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解釋,中年書生微怔片刻,若有所悟,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他望向拄刀單膝跪于落葉間的侍衛(wèi)首領,用極為認真的語氣說道:
“自我晉入大劍師境界,便一直以為世俗武力再無法與我相抗衡,今日你和你的屬下給我上了一課。”
中年書生向落葉間的重傷侍衛(wèi)們拱手一禮,贊嘆道:“有像你們這樣英雄無畏的軍人,是我大唐的驕傲。”
侍衛(wèi)首領微微頜首一禮,沒有說話。
“長安的大劍師不多,我卻不認識你。”呂清臣老人看著渾身浴血的中年書生,說道:“書院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聽到書院二字,北山道口林間幸存下來的人們,都忍不住露出了疑惑震驚之色,難道這件針對殿下的刺殺居然和地位崇高的書院有關?
寧缺下意識里望向身旁那名婢女,只見她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明顯并不相信這種說法。
中年書生愣了愣,搖頭悵然說道:“沒想到你居然看出了我的來歷,只是我這個不肖后生實在不敢讓書院蒙羞……我只是一個被開除出書院的笨學生。”
他渾身是血,身體搖晃,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然而面對這樣一個、這樣唯一一個敵人,車隊方面活下來的草原蠻子和侍衛(wèi)們卻非常緊張,如臨大敵。
寧缺也很緊張,但更多的情緒是興奮和無措。
在渭城住了很多年,學習太上感應篇很多年,通過那些市井傳聞想像這些強者很多年,今天北山道口的戰(zhàn)斗卻是他這一生第一次親眼目睹真實的強者戰(zhàn)。
大唐帝國軍方那些強悍的將軍聽聞也有各自的霸道手段,只是邊境承平多年,他一個邊城小小軍卒根本沒有機會在戰(zhàn)場上見識這種戰(zhàn)斗。
無柄小劍飛行漫天落葉之間,力士氣拔山兮擲石破車,雙眼閉闔之間念力縱橫,隔空傷人,這些極不可思議的神奇方面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連接上演,讓他心神搖蕩無法自安。
書院,開除,笨學生,這三個詞進入他的耳朵,讓他稍微冷靜清醒了些,卻又馬上讓他感覺到頭皮開始發(fā)麻。
一名被書院開除的笨學生,憑一把暗啞無光的無柄小劍,便能殺死近十名大唐最精銳的侍衛(wèi),那么書院里真正的學生,會擁有怎樣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
“應該是夏侯的人。”婢女在旁邊低聲冷漠說道。
聽到夏侯兩個字,寧缺的表情微凜,身體變得有些僵硬,過了數(shù)秒時間才重新回復正常,只是他投往場間的目光已經(jīng)由先前的贊嘆變成了冷淡的評判計算。
“你修的是浩然劍道,所以猜到你出身書院并不是難事。”
呂清臣說道:“只是看來有些可惜,你被逐出書院之前并沒有在二層樓里多學些東西,起始劍出時已有風雷之勢,卻被你強行轉成了靈動詭秘之境。”
“浩然之氣首重正直無礙,你走進了偏路,這選擇實在雞賊無趣,若二十年前你遇見正值壯年的我,即便沒有進入洞玄境界,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中年書生低頭微微一笑,滿是細微血珠的俊朗臉龐浮現(xiàn)出的笑意顯得格外慘淡。
做為一名踏入洞玄境界的大劍師,這名身著青衫的中年書生應人之邀前來刺殺公主殿下,在知道公主身旁那位老人實力后,本以為這是一件極簡單的事情。
然而為他提供情報的那方勢力,并不知道公主殿下身旁的那位老人在草原上踏入了洞玄境界,更令人感到震驚的是,那位昊天道南門行走居然選擇了棄劍從念。
即便如此,本來今夜也不會完全沒有再戰(zhàn)之力,只是這位大劍師沒有想到,那些車旁的大唐侍衛(wèi)竟能給自己造成如此大的麻煩,從而被呂清臣計算出了自己方位。
被同境界的強者尤其是念師算出方位,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呂清塵先控制住他的劍影,再以無柄小劍為橋念意相傷,面對著殺傷速度最快的念師,他根本沒有辦法做出應對,直接被對方的念力襲入識海雪山,震的腑臟俱裂,鮮血暗涌。
今日注定要死在北山道口,他對呂清臣老人那幾句點評自然毫不在意,然而即便是死,有些事情他也必須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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