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終于??吭诟劭?,但是船上的人并沒有第一時間下來。
竇猛走進船艙,陸瑾娘躺著,臉色蠟黃,一眼看去就像是生病的樣子?!拌铮杏X可好了點?”
陸瑾娘昏昏沉沉的,聽到聲音努力的睜開眼睛,“竇郎,我們到了嗎?”
“到了。我們已經到了江南,你堅持住,我一定會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备]猛抿唇,眼里全是痛苦悔恨。
陸瑾娘努力的笑著,“竇郎,你不要這樣子。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贝丝跉庥终f道:“人都有生老病死,我以為自己會走在你的后面,卻沒想到我走的太快,竟然走到你的前面去了?!?
“你不要再說了?!备]猛握住陸瑾娘的雙手,臉埋在其中,“求你,不要再說了。我答應過你,我會一直陪著你。若是你真的走了,我也不會獨活?!?
“你真是固執(zhí)的讓人討厭?!标戣飺u搖頭,很累,很想閉上眼睛永遠都不要醒來?;钪娴奶哿耍案]郎,回家了,我會好起來的,你不要做糊涂事情。”
“對,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备]猛緊緊的保住陸瑾娘,死也不肯松手。此刻他無比的后悔,他沒想到帶陸瑾娘去海外,竟然會害陸瑾娘到如斯地步。他恨不得以身代之,所有的痛苦都降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下屬進來稟報,說是外面已經準備好了。
竇猛點點頭,拿起毯子將陸瑾娘抱起來,又用紗帽蓋住了陸瑾娘的容顏,雙手抱著她下了船,然后直接上了馬車,又轉道內河畫舫,一路奔波,總算在天黑之前趕到了他們在江南的家。
大夫是早就找好的,竇猛剛放下陸瑾娘,大夫就被帶了進來。大夫檢查一番,同之前的大夫說的并無不同。陸瑾娘到了海外那陸地,剛下船就水土不服,加上那里天氣炎熱,蚊蟲肆虐,各種不知名的有毒昆蟲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陸瑾娘剛去沒幾天就病倒了。一開始陸瑾娘還強撐著,告訴竇猛她并不要緊。新大陸這里也有大夫,雖然不能說醫(yī)術高明但是一般的病,尤其是當?shù)乇容^流行的一些疾病都能治療。陸瑾娘一開始用了藥,的確也有點效果。只是病情始終反復,還沒好全,病情又加重。等差不多好了,又因為某些原因病倒。如此反復,即便身體底子很好的陸瑾娘,這番折騰下來,人也瘦的不行,體質越發(fā)的嬌弱。
大夫說了,很明顯陸瑾娘根本適應不了這里的炎熱天氣。用形象一點的話說,就是這新大陸就是個煙瘴之地,未開化的原始所在,不能適應這里天氣的人,到了這里光是一個拉肚子就能將人拉死。陸瑾娘若非身份特殊,得到當?shù)刈詈玫闹委熀歪t(yī)藥,否則也不能保她如此之久。很顯然,想要改善陸瑾娘的狀況,那就必須離開那還沒開發(fā)完成的蠻荒之地。竇猛也下定了決心,將新大陸的事情交給竇念還有韓珺兩人,帶著陸瑾娘,坐上海船就出發(fā)回江南。
大夫說了,陸瑾娘的身體損了根本,如今已經到了很危險的境地。只能先用藥看著,若是狀況能夠得到改善,那么就還有一線希望。
竇猛抱著這一線希望,整夜守在陸瑾娘身邊。只是半夜的時候陸瑾娘發(fā)起了高燒,人燒的都開始說胡話,嘴唇也干裂,臉色不僅蠟黃還給人缺乏水分的感覺。顯然這次發(fā)燒來勢洶洶,竇猛當場就嚇壞了。雖然憑借著理智還能保持一定的冷靜,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頭究竟緊張到何種程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在發(fā)抖,他渾身都在戰(zhàn)栗。他雙眼圓睜,恐懼的看著大夫施為,若是,若是陸瑾娘就此去了,他絕對不會獨活。沒有陸瑾娘陪在身邊,他一個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所謂的新大陸,所謂的事業(yè),那又算得了什么?若是他真的需要那些,早在當年,他就有機會造反坐上那個位置。但是他沒有,他心里頭很清楚什么東西對他最重要。
竇猛未免打擾大夫,走到外面,低著頭,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是他太過自以為是,是他的想法太多,才會軟磨硬泡帶著陸瑾娘去了新大陸。結果陸瑾娘病倒了,如今命懸一線,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不是大夫,他無能為力,似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陸瑾娘受苦,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步一步的遠離自己。
這個夜晚很漫長,漫長得竇猛竇以為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當天邊吐白的時候,竇猛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他不敢走進去,他怕聽到要命的答案,更怕那個人已經不在。這簡直是在要他的命。
大夫從里面走出來,臉色灰白,眼睛里都是血絲。竇猛望著對方,幾次張嘴,可是始終無法問出口。
大夫疲憊的說道:“竇老爺放心,夫人的燒已經退下來了?!?
“這么說是沒事嗎?”竇猛的聲音都在顫抖,他感謝上蒼。他殺人無數(shù),手上沾滿鮮血,他以為老天會用最惡毒的辦法來懲罰他,沒想到老天還給了他一線希望。謝天謝地,這漫長的一天總算就要過去了。
大夫繼續(xù)說道:“燒雖然已經退下去,但是夫人的身體傷了根本,想要好起來,老夫是無能為力。若是竇老爺能找到太醫(yī)院的李太醫(yī)為夫人診治,可能還有點希望?!?
“太醫(yī)院?”
那大夫嘆口氣,接著點頭,“老夫也知道這事讓竇老爺為難了,只是老夫本事有限,夫人這樣的病癥,并非單一的生了某種病。夫人之前去了陌生的地方,在那里水土不服,加上期間又生病數(shù)次,如今那身體啊,總之老夫有心無力。還請竇老爺另請高明?!?
竇猛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不過還是客氣的同大夫說道:“多謝大夫如實相告。此事我會想辦法的?!?
“有辦法就好。我這里開了兩個藥方,暫時用著,給夫人養(yǎng)著身子。竇老爺若是有辦法,還請盡快。夫人的身體可是拖不起的。”
竇猛心中惶急,又追問大夫陸瑾娘可不可以移動?若是行的話,他打算今日就帶陸瑾娘回京城。大夫明說陸瑾娘如今不易移動,再說了江南氣候好,也利于陸瑾娘養(yǎng)身體。
竇猛一張臉陰沉的嚇人。送走了大夫后,竇猛立馬找到興元帝派來的釘子。興元帝在陸瑾娘的周圍安插了人手,這事情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之前陸瑾娘生病,未免那興元帝找茬,竇猛對那些人隱瞞了陸瑾娘的真實病情,同時也盡量拖延著那些人朝京城稟告情況。可是如今他無法在隱瞞,將那些人找來,將陸瑾娘的病情如實相告,同時囑咐他們用最快的方式將太醫(yī)院醫(yī)術最好的幾個人全都帶過來。
他也知道這樣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有心人用心調查,陸瑾娘不在行宮的事情說不定就會暴露。連陸瑾娘同他在一起的事情,說不定也會成為別人的靶子。但是此刻他顧不了那么多,只要能讓陸瑾娘好起來,就是讓他去死他都愿意,又怎么會害怕區(qū)區(qū)流言蜚語。只是陸瑾娘怕是不愿意的吧,她總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們的關系,怕給興元帝帶來負擔。
其實陸瑾娘生病的消息,興元帝早就知道了。不過報來的消息只說陸瑾娘身體抱恙,并不是多嚴重,故此興元帝也沒太擔心。畢竟竇猛的能力他是相信的,以竇猛的本事,身邊自然有醫(yī)術不錯的大夫。相信過一段時間,陸瑾娘的身體就會好起來。
但是當興元帝再次收到下面?zhèn)鱽淼南ⅲ玫倪€是八百里加急,這就讓興元帝驚慌了。當看清楚信里面的內容,對陸瑾娘病情的描述還有后果,興元帝只覺眼前一陣一陣的發(fā)黑。竇猛,好一個竇猛,他就不該對竇猛抱有希望,不敢給竇猛任何機會。他該在第一時間內就將竇猛干掉。若是母后果真……那他一定會讓竇猛陪葬的。
興元帝恨不得飛到江南去,可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于是當即讓人帶太醫(yī)去江南,務必用最快的速度。至于藥材也是一車一車的拉過去。只盼望一切都還來得及,不要讓他有理由殺了竇猛。
陸瑾娘昏昏沉沉的,一天內也沒多少時間是清醒的。不過每次醒來,她竇能看到竇猛就陪在身邊,只是竇猛的臉色越發(fā)憔悴,人也跟著瘦了,臉上胡子拉渣的,看上去真是不修邊幅。陸瑾娘瞇起眼睛,她真的很累,她的手被握在竇猛的手里。似乎還能感覺到竇猛的手正在發(fā)抖。陸瑾娘笑了,這一定是錯覺。竇猛怎么可能發(fā)抖。
“瑾娘,瑾娘醒醒,說說話可好?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陸瑾娘努力的睜開眼睛看過去,很用力的想要笑一個,只可惜她用不上力氣。很艱難的說道:“放心,我感覺好了點?!?
陸瑾娘心頭在想,她這是快要死了嗎?渾身沉重的抬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竇猛的聲音里帶著鼻音,陸瑾娘想要聽的更清楚一點,卻是力不從心。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沒事的。太醫(yī)就快要來了,你一定要撐住。你絕對不能丟下我一個人離去。”竇猛狠狠的說道,若是發(fā)狠就能讓陸瑾娘的身體好起來,他情愿每天都頂著一張兇狠的臉。
陸瑾娘心里頭很溫暖,卻又覺著很悲涼。是因為她快要不行了,所以竇猛才會如此嗎?她撐得好辛苦,好想永遠的睡過去,不要再承受人世間的一切痛苦??墒撬岵坏?,舍不得就這么去了。若是就這么去了,竇猛該怎么辦?他會瘋了吧。
她想活,可是活的好累,身體上的痛苦讓她恨不得死了算了。不過她不是懦弱的人,她想她還可以再堅持的。即是給自己希望,也是給竇猛希望。她不想看到竇猛愁苦的一張臉,更不想看到緒哥兒同竇猛反目成仇,兩方人馬殺來殺去的。所以她得活著,只有活著才能避免這樣的情況發(fā)生。多累啊,可是即便累,還是要保留一線希望。
再一次的,陸瑾娘陷入了昏迷,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來。見陸瑾娘又昏迷過去,竇猛差點失聲痛哭。感覺到陸瑾娘的呼吸,竇猛這才松了口氣。他真的很怕,這輩子從來就沒有這么怕過,他很怕下一刻陸瑾娘就沒了呼吸。更怕陸瑾娘一直強撐著,卻在太醫(yī)到來的前一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一定想要毀滅一切的,然后帶著陸瑾娘永遠的離開這殘酷的世界。
竇猛不眠不休的陪在陸瑾娘身邊。任何來拉竇猛的人,都會受到竇猛無差別的攻擊。他這分明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可是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么?若是燃燒生命就能將陸瑾娘救回來,他情愿就這么燃燒下去,死了最好。死了能換來陸瑾娘的生,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也不知究竟昏迷了多久,當再有意識的時候,就感覺到一碗苦苦的藥被強行的灌入她的嘴巴里。她知道這是救命的藥,可是她無能為力,她連吞咽都不會了。這樣子下去肯定會死的吧。緊接著又感覺到一個什么東西貼在嘴唇上,很快滿嘴又是苦苦的湯藥。是竇猛嗎?一定是竇猛在為她喂藥。她想看一眼竇猛,她努力的張開眼睛,可是眼睛就好像被針線縫死了一樣,根本沒辦法睜開。很快她又再次陷入了昏睡。
天光大亮,陸瑾娘睜開眼睛,有點發(fā)愣,還沒清醒過來。看了眼周圍,才想起原來已經回到了位于江南的家中。動了動手指頭,很僵硬卻也能動彈。她這是要好了嗎?側頭,一個腦袋埋在床頭,頭發(fā)亂糟糟的,不知道多久沒有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