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蕭然年紀并不大,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fā),緊緊地束于金冠之中。烏黑的發(fā)際下是寬闊的額頭,再往下便是兩道長長的臥蠶眉,一雙嚴肅的眼睛,他的嘴巴永遠都是微微抿著的,十分的刻板,從前李未央很少看到他開懷大笑的模樣。
至少,父親從來不曾對她笑過。
李未央慢慢垂下頭,掩飾著眼底的情緒。有多少年,她沒聽見李蕭然的聲音了
此刻大夫人蔣氏焦慮不安的聲音也跟著響起:“長樂,你這是怎么了”一邊說著,一邊急忙把李長樂拉到身邊去,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生怕她有什么閃失,眼睛里是絲毫也不掩飾的焦急。
李長樂眼圈紅紅,明顯是一副受了委屈卻還強忍著的樣子,拉著蔣氏的衣衫道:“母親,好冷?!?
蔣氏連忙脫下身上的大氅,披到李長樂的身上,握住她的手道:“哎呀,這手真是冰涼的,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猛地回頭,目光如同鋼針一樣落在李未央的身上。
李蕭然皺起眉頭,他的眼眸同他說話的聲音一般冰冷,帶著洞悉一切的犀利,以及一抹嚴厲:“你是未央怎么剛進府就惹事”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大家都看著李未央,已經(jīng)不再是看三小姐的眼神,好像她是一個怪物一進府就被老爺嫌棄,這還有好日子過嗎
原本臉色嚇得煞白的李常喜見大夫人一來就拿李未央開刀,頓時放了心,一旁的李常笑性子憨厚,剛要開口說話,李常喜忙掐了她一把,目光幸災(zāi)樂禍地斜瞟向一旁的李未央,又看了看李長樂那條被弄臟的裙子,朝李常笑擠了擠眼睛,做了一個“閉上嘴巴”的表情她只要等著看戲就行了,大夫人一定會收拾李未央的
李未央心中冷笑,從前就是這樣,她在這些人眼睛里,比鞋底的爛泥都不如,可憐她還一直將這些人看作是自己的至親真是太可笑了如今面對他們,她已經(jīng)沒了半點傷心難過的感覺,只有一種熊熊的斗志從心頭升起,來吧,她現(xiàn)在誰也不怕,看看這些自命不凡的雞蛋碰上她這顆硬石頭,究竟是誰粉身碎骨
李未央望著李蕭然,綻放出一個淺淺淡淡的笑容,舒舒展展地彎腰福下去:“父親,未央第一天回來,就給大姐添了麻煩,心里實在過意不去。今天是大姐救了我呀”她的話沒有說完,眼睛就落在李長樂的臉上,仿佛充滿了感激之情,“人人都說大姐像仙女一樣,未央進府第一天就受到了你的照拂,果真是比人們說的還要善良百倍呢不過,”她話頭一轉(zhuǎn),清亮的眼睛看向李常喜,“五妹妹,你也太不小心了,若非你撞了我一下,大姐也不會為了幫我而落水,你走路怎么不看好呢”
李常喜吃了一驚,她以為在父親和大夫人面前誰都不敢多言,沒想到李未央竟然這么伶牙俐齒,還敢為她自己申辯。李常喜立刻漲紅了臉辯解道:“父親、母親,常喜怎么敢呢明明是李未央不,三姐姐自己掉下去的,不知怎么的還把大姐拉下去了大家都是親眼看見的啊”
李未央半點也不懼怕咄咄逼人的李常喜,她的眼睛在陽光下晶亮晶亮地發(fā)著光,臉上卻是露出驚愕的神情,“五妹,你怎么這樣說話呢父親,你若是不信未央的話,問問大姐就知道了。大姐是最公允的人,絕不會因為她和五妹很要好,而我只是新進府就偏袒五妹妹的,是不是”
李長樂一愣,她沒想到李未央三言兩語就給自己帶了那么大的高帽子,若是她順著李常喜的話說,就會給人故意偏袒五妹的印象,縱然父親相信了自己的話,也會留下一些懷疑。轉(zhuǎn)念一想,她面上含著一絲嗔怪,對李常喜道,“是啊五妹,你太不小心了,怎么會把未央撞下欄桿去呢要不是我剛才拉了她一把,未央的額頭磕在石頭上,她可就破相了呢”
果然如此,李未央壓下眼底的一絲冷笑,她太了解李長樂了,任何時候不會忘記選擇維護自己善良大度的形象,若是說自己將她拉下去的,她豈不是成了蠢貨但是說她主動去救自己的,那就大不一樣了,李常喜雖然和她一起長大,但在這個瞬間卻成為了她好名聲的墊腳石。
李蕭然聞言,溫和地看著李長樂:“是真的嗎”
李長樂略一猶豫,隨后快速點了點頭,轉(zhuǎn)頭似笑非笑地凝著未央:“三妹剛剛進府,就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這個做姐姐怎么能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呢”
她一開口,李蕭然果真相信了。他對這個女兒,向來是寵愛之極的。
李未央看著他臉上欣慰的笑容,低下頭,雙眼掩蓋在睫下,唇角抽起一絲跡近于無的冷笑。父親,很快,很快你就知道你這位天仙般的愛女給你帶來的麻煩了偽善,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
大夫人冷冷地望了李常喜一眼,帶著深不見底的寒光:“常喜,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導你的,難道連這點規(guī)矩都沒有嗎不但差點傷了你三姐,還連累你大姐衣服都濕了,從今日起,去祠堂跪上三天沒我的吩咐不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