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發(fā)生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愣了片刻,寧如海驚呼了聲,“湘兒”也顧不得再同曹桂春客套,迅速跑上前,指揮著親兵們將寧湘拖了出來。
寧湘左手已經(jīng)扭曲成奇異的角度,顯然是斷了,他哭得涕淚橫流,混合著臉上的血水,望上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爹嗚嗚我的手嗚嗚”
寧如海心急如焚,一面對身邊的侍衛(wèi)大吼道:“快去找大夫來”,一面將寧湘托在懷里不斷安慰,也完全沒留意到,他還有一個兒子正趴在雪地里無人理會,眼神淡漠地看著這一幕。
周石三兩步跑過去將寧淵扶起,白氏姐妹兩雙手上下拍打著寧淵衣袍上的雪花,嘴里不住說著:“少爺沒事吧,剛才可是嚇壞奴婢了”
“沒事?!睂帨Y低語一句,將手往袖袍里收了收,他自己都沒料到方才的撞擊力度如此之大,如今雙手都麻木得失去了知覺,若不是有涅磐心經(jīng)的內(nèi)力護著,只怕兩只手掌已經(jīng)筋骨皆斷了。
這內(nèi)功委實奇特,或許是雙脈共修的緣故,不過只練了幾天,竟然已有所小成。
那匹棗紅馬僵硬地躺在地上,早已出氣多進氣少,馬腹上有個十分扎眼的血洞,半個白瓷碗正嵌在馬腹里,顯然是被內(nèi)家高手擲出來的。
寧如海之前一直在同曹桂春說話,并未留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唯一看見的,只是棗紅馬莫名其妙在半空中滾了一圈,就將寧湘壓在了下面,現(xiàn)在瞧見這白瓷碗,他只當有人在暗算寧湘,氣得腦門心青筋暴突,朝四周吼道:“到底是哪位高手與寧某有怨,不妨現(xiàn)身一見,何必暗算一個孩子”
在他眼里,這白瓷碗應該是沖著寧湘來的,不過是馬兒剛好揚蹄,才打到了馬腹上。
“發(fā)生什么事了”雅間里,貴公不住朝下探望。
“沒事。”呼延元宸眼神奇妙地看著寧淵,方才的情形別人或許沒留意到,可他卻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樣的境況下,能臨危不亂,還能絕地反擊,功夫瞧著也不錯,不知這少年到底是什么來頭。
寧如海吼了一陣,估摸著應當不會有人應聲了,只好吞下這口氣,匆匆向曹桂春告了辭,帶著寧湘先行回府,倒把寧淵徹底晾在了一邊。
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拿正眼瞧過寧淵。
“少爺,我們是不是也跟著回去”白檀小聲問了一句。
寧淵望著那隊人馬消失在街道盡頭,嘴角劃過若有若無的淺笑,“不去?!彼f:“正好出來,你們陪我去百草齋一趟。”
百草齋,江州城最大的藥鋪,三層飄著藥香的閣樓聳立在南大街中央,遠遠瞧著不似藥鋪,倒像酒樓。
見掛著寧府標示的馬車停在門口,藥鋪小二只當貴客上門,急忙,迎了上去。
“小二,上回你同我說紅參已經(jīng)賣光了,如今可是到貨了嗎”白檀扶著寧淵下車,對那小二道。
小二一拍腦袋,“哎喲,原來是姑娘你呀,紅參是到了一株,還是相當名貴的百年老參,只是姑娘來得不巧,現(xiàn)下那紅參正有別的客人看著呢?!?
白檀眼睛一瞪,指著那小二脆生生道:“你們怎么這樣做生意,我早便說了若有紅參便給我留著,怎么還能給別人看”
小二擺出一副苦瓜臉,“姑娘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們做小二的,還不是聽掌柜的吩咐,掌柜要拿紅參給別的客人,我們也不能攔著呀”
“行了,不要為難人家,既然紅參別人在看,我們坐著等便是?!睂帨Y拉住白檀,小二也陪著笑將他們迎進正廳,又奉了茶水,“客人稍等,看紅參的客人正在里間,若是他們不買,我即刻給您送來?!?
寧淵點點頭,揮手將人打發(fā)了。
“現(xiàn)在這些奸商,便都只認錢不認人,也不怕以后沒有回頭客?!卑滋匆琅f意難平,她早先聽了寧淵的吩咐,來問過許多次,可那紅參一直無貨,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卻被別人搶了先,還當著寧淵的面,讓她臉皮有些掛不住。
唐氏體內(nèi)有寒毒,而紅參最為溫潤補氣,是克制寒毒的佳品,只是江州地氣濕寒,許多達官貴人家都有吃紅參的習慣,尤其到了冬日,紅參往往會成為搶手貨。
其實寧府的藥庫里是存著些紅參的,可寧淵剛剛在沈氏面前得了臉,轉(zhuǎn)手便去拿名貴的紅參,肯定會遭人閑話,而且尚不知在唐氏院子里種了仙鶴草的罪魁禍首是誰,未免打草驚蛇,他只好吩咐了白檀,想方法在府外弄。
隔著一道門簾,里間看參的卻是熟人,那被稱為景國公世子的年輕貴公子,正端著一方錦盒,細細打量著里面一株形態(tài)粗壯,顏色血紅的山參,不住咂嘴,“極品,當真是極品,有了這玩意,再加上別的賀禮,不愁見不著茉兒小姐的面了?!?
呼延元宸依舊坐在他身邊,帶著略微無奈的表親獨自飲茶。
“小二”貴公子一拍桌子,“告訴你們掌柜,這紅參本公子要了”
他這聲音不大,卻讓外邊坐著的寧淵聽得一清二楚,寧淵面色一凝,表情卻有些難看起來。
尋常紅參有克制寒毒的功效,可若是想要解毒,非得持續(xù)服用,緩慢調(diào)養(yǎng)才好,但百年紅參的藥性極佳,若能搭配另幾樣溫潤驅(qū)寒的藥材,可以一鼓作氣直接解毒,寧淵方才裝作并不在意,心里卻隱隱有著期待,如今卻聽見里邊的客人拍板落錘,那希望的情緒,又瞬間轉(zhuǎn)變成落寞與不甘。
想到若沒有紅參,娘親會一直身受寒毒之苦,他一咬牙,還是站起來,攔住匆匆路過的小二,問道:“里面的客人可是買下了那柱紅參”
小二滿臉賠笑,“對不住了客人,下次若再有上好的紅參,我一定給您留著?!?
“他們買下這株紅參,要多少銀兩”寧淵又問。
“一百兩。”小二答得也挺快。
寧淵想了想,便從袖袍里掏出張五十兩的銀票來,對小二道:“這樣,我出一百五十兩買紅參,勞煩小二哥進去幫我問問那位客人,可否將紅參讓給我,若是可行,這五十兩銀子權(quán)當我對那位客人的賠禮?!?
能多賺錢的事情小二當然不會拒絕,立刻應聲去了,寧淵垂首站在原地,有些忐忑地望著那張門簾,不料小二剛進去沒多久,便聽見一聲高坑的叫囂從里邊傳了出來,“不可能你去告訴外邊的家伙,小爺我出一千兩買你們的紅參,他若出得起更高的價,小爺我轉(zhuǎn)身便走,若是出不起,便不要拿這幾十兩銀子的銀票出來丟人,也不嫌寒酸”
這聲音又高又亮,顯然是對著門故意吼給他聽的,寧淵眉頭皺了皺,見小二垂頭喪氣地從里邊出來,將銀票還給了他,“得了客人,你也聽見了,我們生意也難做啊,里面那位客人的意思,他出一千兩,您要出得起比他更高的價,這紅參便是你的。”
寧淵一個月的月例不過才十五兩銀子,即便搜刮了一番夏竹的私藏,能拿二百兩出來已經(jīng)是打腫臉充胖子了,一千兩銀子,即便換成向來出手闊綽的柳氏,眼皮子都要狠狠跳幾下。
“少爺,這不是明擺著侮辱人嘛”白檀實在是看不過眼了,“奴婢進去同他們理論理論”
“罷了?!睂帨Y拂了拂袖,將那五十兩的銀票重新收回來,對小二笑道:“那邊算了,若是下次還有紅參,勞煩小二哥替我留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