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方才還嘴硬,如今死到臨頭,卻想討?zhàn)埩藛帷睂幭婧鹊溃骸皠e忘了你可是差點(diǎn)害了祖母,即便祖母心善,也不可能幫你這個家門敗類說清”
寧淵理也不理他,只是望向沈氏,“祖母,您在這家里最是德高望重,孫兒也最敬您,孫兒只想問您一句,您也認(rèn)為是孫兒下的毒么”
寧淵表情真誠,說得也是言辭懇切,沈氏不禁動容,可她雖為老夫人,但這家里做主的到底還是寧如海,只能搖頭道:“祖母本是想信你的,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也由不得祖母不信?!?
“有祖母這句話,孫兒即便是死,也無憾了,可是那物證。”寧淵笑了兩聲,忽然朗聲道:“二哥不通藥理,萍兒妹妹只消拿著銀簪試探,便異口同聲咬定了那藥粉是砒霜,坐實(shí)了我的罪名,如今我既要赴死,好歹也讓我死個明白,在場最通藥理的莫過鄭大夫,便請鄭大夫來驗(yàn)一驗(yàn),這包東西到底是不是砒霜?!?
寧淵聲音不大,說得卻是在情在理,沈氏點(diǎn)點(diǎn)頭,朝身邊的鄭大夫道:“那便有勞鄭大夫驗(yàn)上一驗(yàn),也好給我們大家一個明白。”
“三弟,你這般拒不認(rèn)罪,垂死掙扎的模樣,實(shí)在是可笑?!睂幭孑p哼一聲,端上一副看熱鬧的表情,他可不相信到了這最后關(guān)頭寧淵還能翻出什么風(fēng)浪,那包砒霜是他親手準(zhǔn)備,又親手交給寧香兒的,讓她在熱圓子的時候偷偷藏進(jìn)竹宣堂的廚房,如今不出預(yù)料地被當(dāng)做證據(jù)搜出來,即便鄭大夫去看,難不成還能老眼昏花地看錯
鄭大夫聽了沈氏的話上前,他從醫(yī)謹(jǐn)慎,查驗(yàn)得也很仔細(xì),先取出一根銀針,抹了點(diǎn)白色粉末在上邊,見銀針果然變黑,他接著又拿一些粉末用油紙托著,就近放在一個炭盆上烘烤,不過片刻功夫,那粉末便騰起一股青煙,散發(fā)出陣陣刺鼻的氣味。
“氣味這般難聞,還能出什么錯,定是砒霜無疑,鄭大夫動作小心些,莫讓父親母親還有祖母沾染到毒氣。”寧湘捂住口鼻,一直袖袍不住在面前擺著。
鄭大夫眼神怪異地看了寧湘一眼,“砒霜”隨即又笑了,“二少爺應(yīng)當(dāng)是年紀(jì)小,沒見過砒霜,認(rèn)錯了也尋常,今日幸好我在這里驗(yàn)過,不然只怕三少爺要受天大的冤枉了?!?
鄭大夫的話讓在場諸人皆是一愣,沈氏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鄭大夫,你什么意思這一包東西不是砒霜”
“自然不是?!编嵈蠓蜣哿宿巯掳蜕系拈L須,托著掌心里那些尚在散發(fā)氣味的粉末說:“這不過是藥鋪里再常見不過的雄黃散?!?
“不可能”寧湘不可置信地低呼一聲,“那明明就是砒霜”話音剛過,他或許也察覺出了自己言語的不合理,又迅速辯解道:“我是說,那東西明明會讓銀針變黑,怎么可能不是毒物”
“二少爺,并非能讓銀針變黑的就一定是毒物,在藥理上這是不通的?!编嵈蠓蚩粗鴮幭婕鼻械哪槪划?dāng)他是在自己請教,便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道:“雄黃散和砒霜瞧上去很像,但一個有毒,一個無毒,至于雄黃散為何能讓銀針變黑,是因?yàn)槔锩婧幸晃读蚧?,銀針遇硫磺也會發(fā)黑,方才我將這些雄黃散放到炭爐上炙烤,冒出來的那股氣味便是硫磺的氣味。”
“這這怎么可能明明”寧湘身子顫了兩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砒霜怎么會莫名其妙變成雄黃散,難道是被寧香兒掉包了
“鄭大夫,你真的沒有看錯嗎”寧萍兒也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的驚訝完全不比寧湘少,“你莫不是眼睛花了,要不要再仔細(xì)看看”
“哼老夫行醫(yī)三十年,縱使眼睛再花,一點(diǎn)砒霜怎可能分辨不出”見自己的結(jié)論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質(zhì)疑,鄭大夫縱是好性子也來了脾氣,抓起那一點(diǎn)剩余的白色粉末,沖寧萍兒喝道:“也罷,小姐你可看好了,是不是砒霜,老夫吃給你看”說完一樣首,喉嚨一滾便將那些粉末吃得干干凈凈,然后瞪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臉色難看的寧萍兒。
“萍兒,不可對鄭大夫無禮”見苗頭不對,柳氏趕緊將寧萍兒拉到身后,陪著一張笑臉對鄭大夫道:“丫頭不懂事,鄭大夫您別跟一個小孩子計較。”
“搞了半天,原來那竟不是砒霜”沈氏驚訝地睜大眼睛,立刻轉(zhuǎn)頭對那兩個依舊押著寧淵的仆人喝道:“狗奴才,還不快將三少爺放了”
兩名下人趕緊唯唯諾諾地松開寧淵的手,寧淵拂了拂袖,又沖沈氏拱手一拜,“孫兒謝祖母垂憐,如今得鄭大夫一席話,孫兒此身,便可分明了?!?
寧如海也料不到情勢居然急轉(zhuǎn),既然從竹宣堂找出來的玩意不是砒霜,那便不能證明什么了,想到自己方才還下令要處死寧淵,他面皮便有些掛不住,緊繃著下顎冷哼一聲,對寧淵道:“既然不是砒霜,你為何不早作分辨,莫名其妙收一些雄黃散在小廚房里,也是你自己多事”
寧淵淡淡道:“父親,方才二哥那般咄咄逼人,可給過我分辨的機(jī)會嗎至于那些雄黃散,孩兒是前些天聽聞祖母腰痛,想到用雄黃散調(diào)和了藥酒來按摩最能舒經(jīng)活血,便買了一些在小廚房放著,不過是準(zhǔn)備用來給祖母盡孝而已?!?
他話音剛落,鄭大夫也附和著點(diǎn)點(diǎn)頭,“雄黃散調(diào)和的藥酒卻有舒經(jīng)活血的奇效,老夫人最近因?yàn)樘焯洌瑲庋獪卸?,我正想給老夫人準(zhǔn)備一些,想不到三少爺如此有心,倒趕在我這個大夫前邊了?!?
沈氏一貫信任鄭大夫,方才聽聞寧湘與寧萍兒接二連三與他頂撞,本身便有些不高興了,如今聽鄭大夫此言,想到寧淵如此孝順,可準(zhǔn)備給自己的東西居然被別人說成毒物,還差點(diǎn)套上了一個毒害親人的罪名,更是心疼,忙對寧淵伸出手,“好孩子,真委屈你了?!?
“是呀是呀,淵兒真是受委屈了,還好鄭大夫慧眼識珠,為淵兒洗清冤屈,不然若是淵兒的罪名坐實(shí)了,還不釀成大錯”柳氏見情勢不太對,忙出聲附和,一邊拼命給寧湘和寧萍兒使眼色,讓他們懂得進(jìn)退。寧萍兒已經(jīng)明白,準(zhǔn)備好的砒霜莫名其妙變成了雄黃散,說明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今日已經(jīng)事不可為了,因此安安靜靜退到柳氏身邊,可寧湘卻依舊不服氣,他城府本就沒有寧萍兒深厚,眼見只差一點(diǎn)便能將寧淵置之死地,若是就這般功虧一簣,他怎么肯于是依舊我行我素地對寧如海道:“父親,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父親英明,可不能讓下毒之人逍遙法外啊”
“二哥果然是仗義執(zhí)言,父親天縱英才,明察秋毫,自然絕不會讓那些心思歹毒的人逍遙法外?!睂幭嬖掃€沒說完,寧淵卻順勢將話頭接了過去,且說得義正詞嚴(yán),語氣比寧湘還要響亮,“父親已經(jīng)搜過了竹宣堂,雖然沒有找出什么證據(jù),可淵兒畢竟?fàn)可嫫渲?,尚不能說完全清白,淵兒自信清者自清,在此懇求父親將此事從頭徹查,任何能與圓子接觸的人都不能放過,找出真兇,一來,能給淵兒一個清白,二來,也能安撫人心,畢竟府里如果潛伏著一個下毒狂魔而不拔除,難道大家往后吃飯前都要用銀針驗(yàn)過不成。”
“淵兒這番話說得在理,此事必得好好查查?!鄙蚴宵c(diǎn)點(diǎn)頭,目光卻不自覺落到從很早以前便在旁邊不出聲的寧香兒身上。
那圓子畢竟是寧香兒做出來的,只是因?yàn)樗_始的一番哭鬧,加上寧湘與寧萍兒在旁邊借風(fēng)起勢,才把火燒到了寧淵身上,現(xiàn)在如果要從頭徹查,少不得得從寧香兒身上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