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龗下親自下廚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楚懋換了便袍,扎袖衣和扎腳褲,干凈利落。切菜備肉這種事情自然無需楚懋動手,他能動一動勺子炒兩把已經(jīng)是“感天動地”了。
阿霧拿灑了花露的手帕捂住鼻子,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楚懋舞勺子,還別說從背后看起來,真有那么點兒架龗勢。
不過阿霧心里早就開始后悔了,她想著若是皇帝陛龗下拿糖當鹽放,她這是吃還是不吃?
待菜上桌時,瞧著還是有模有樣的,嘉和帝裝盤的功夫居然一點兒不遜色于大廚,既漂亮又整潔,很有畫面感,阿霧偷偷地告訴自己,如果鹽不是放太多的話,她可以勉強吃一口。
“吃吧。”楚懋看著阿霧道。
阿霧覺得他的眼神有一種,自己如果不吃,他就要在自己頭上敲個洞灌進去的感覺。阿霧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吃了一口酸辣土豆絲,半晌都沒動嘴角嚼。
“不好吃?”楚懋有些著急地問。
阿霧搖著頭,滿滿地咀嚼,再吞咽,“是非常好吃?;噬?,我覺得如果你這輩子沒當皇帝,當廚師也一定能養(yǎng)活我們母子?!?
楚懋笑道:“多蒙夸獎?!?
卻說阿霧喜歡吃楚懋炒的菜,這三個月里頭楚懋便下了三十天的廚,總算將阿霧這一胎平平安安地保到了三個月。
“怎么肚子一點兒也沒大的感覺?”阿霧穿著內(nèi)衫在鏡子前左看右看,“是不是寶寶長得太小了?”阿霧問楚懋。
“一般三個月時還不會太顯懷,但是你的腰圍已經(jīng)明顯的大了一圈了,阿霧?!背艿ǖ氐馈?
阿霧摸著肚子,有一種不敢相信這里住了個寶寶的感覺。
楚懋走過去圈住阿霧,親了親她的臉蛋兒,“別擔心,一切不是都有朕么?!?
阿霧點了點頭,她也不知怎么了,雖然不害口了,但心里去慌得很。到了晚上,阿霧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渾身是血的躺在床上,肚子抽著疼、針扎著疼、像被人踩著疼。
“啊——”阿霧尖叫著坐了起來,滿頭是汗,她還沒來得及清醒,就被楚懋抱在了懷里,輕輕地拍著背。
“沒龗事兒,沒龗事兒,只是做噩夢了。”楚懋輕輕地安慰著阿霧,等她平靜下來才問,“是做了什么噩夢,阿霧?”
“我夢見渾身是血的躺在床上,肚子好痛?!卑㈧F將臉貼在楚懋的懷里發(fā)抖,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我會不會死,景晦?”
“胡說什么!”楚懋疾言厲色地推開阿霧,“別再說這種話,阿霧,我寧愿一輩子也不要兒子?!?
阿霧也知龗道自己嚇著楚懋,趕緊點頭,“我錯了,我只是被夢嚇著了。”
實際上楚懋比阿霧更嚇,打從阿霧懷孕后,他的心就沒有一刻是平靜的。俗語說:有命喝雞湯,無命見閻王。講的就是婦人生孩子就跟鬼門關(guān)走一趟一樣,楚懋如何放得下心。他只是忍著不說,怕反而嚇著了阿霧。
帝后的這一番憂慮,讓太醫(yī)院的一眾人也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也沒法兒保證皇后娘娘能順利生產(chǎn)。因而是各出奇招,五花八門,因有盡有。
最離譜的是,楚懋居然還信了。他聽說,這世間婦人,那些養(yǎng)在深閨大院、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婦人反而容易難產(chǎn),而臨盆前一天還下地做農(nóng)活兒的農(nóng)婦卻少有聽說難產(chǎn)的。
楚懋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姜良之就說過,要讓阿霧多走動,還教了一套吐納之法,這里頭都是說懷孕的婦人要多動,不能成日躺著、歪著,為著這個楚懋每日早晚都會抽出時間來陪阿霧去園子里走動。
聽得農(nóng)婦之說后,楚懋更是深信,立即就讓內(nèi)務(wù)府在園子里頭辟出了一塊地來,供阿霧做農(nóng)活兒。
當阿霧被帶到地跟前兒時,眼睛都鼓出來了,“你是說讓我種地?”阿霧不敢置信地看著楚懋。
楚懋道:“別擔心,朕已經(jīng)找人來教你了,咱們也不是真種地,你耐不住糞水味兒,咱們就不施肥,只是你要經(jīng)常動一動,臨盆的時候才好生?!?
“我不要?!卑㈧F覺得這實在是太滑稽了。
可惜楚懋雖然事事讓著阿霧,這件事上卻是寸步不讓的,“不行。你就試試好不好,阿霧?”楚懋捉起阿霧的手開始親她的手指。
一旁被請來教導阿霧種地的農(nóng)婦,黧黑的臉都壓不住紅色,心里頭道:沒想到這么天大的官兒居然是個怕老婆的。而且各種膩歪,等她回去說一說,肯定都沒人信。她們家那死鬼若是有這天官一半的溫柔,她就是死也瞑目咯。
楚懋既然這樣說,阿霧也只好點頭,每日都過來這里應(yīng)卯,地當然都是那婦人在種,阿霧頂多就是遞點兒種子什么的。
阿霧閑來問那荷花姐道:“聽說你們鄉(xiāng)下人生娃子可好生了是不是?”
那荷花姐擦了一把汗,憨憨地笑道:“可不是么,就拿俺最小那個小子來說,俺那天正在地里頭割油菜,那小子就忍不住要冒出來了,俺恁是割完了一茬才走回去,自個兒燒了水,躺在床上就屙出來了,拿剪刀剪了,打個結(jié),俺就又下地干活了。他爹回來,都不曉得俺都生了?!?
荷花姐的話將阿霧笑得前仰后合,晚上回去學給楚懋聽,又忍不住大龗笑,“她居然說她家小子是屙出來的,你說好笑不好笑?!?
楚懋也忍不住笑,心里卻道,那荷花姐倒是能耐,能逗得阿霧這樣開懷。
日子翻過年就到了二月里頭,阿霧已經(jīng)有七個月的身子了,胃口也大開,一個早晨能吃四個鮮肉芥菜包,看得楚懋大驚,“阿霧,你不能再吃了?!?
阿霧嘟著嘴道:“可是我餓啊?!?
楚懋替阿霧擦了嘴道:“姜良之不是說,若是孩子在你肚子里太大了,生產(chǎn)的時候會傷身子么,再說了,你看看你這雙下巴,還有這小肥腰。”楚懋在阿霧的腰上輕輕擰了擰。
阿霧立時就被氣得臉紅了,“你這會兒倒來嫌棄我,昨天晚上怎么不見你嫌棄,光會撿好聽的說,看見人家,那什么……”
阿霧想起來就開始哭,她都那樣伺候楚懋了,他居然還嫌棄她。
楚懋是一個頭兩個大,“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怕你今后臨盆的時候痛嘛,你想想孩子越大,你是不是越受罪?!?
阿霧依然哭著不理。
楚懋是“好乖乖、好寶貝、好祖宗……”都喊了一通,結(jié)果這回全都失效了。
“好,你說,要我怎么著吧,阿霧?!背耆督盗?。
阿霧抬起頭看著楚懋道:“我也不知龗道。”阿霧抽泣著抬起頭,“我就是控制不住?!?
孕婦的情緒來得突然,去得可就糾結(jié)了。
不管怎么說,皇帝陛龗下左熬右熬,還是熬到了阿霧臨盆這日。
偏偏不巧的是,今日是早朝日。半夜時,阿霧隔半個時辰肚子已經(jīng)輕輕的抽一陣兒了,她怕影響了楚懋睡眠,壓根兒沒敢聲張,因為越是到臨盆時,楚懋就越是緊張,比她這個孕婦還緊張,經(jīng)常半夜三井起來踱步,阿霧實在是怕嚇著楚懋。
況且這幾個月來,阿霧對生孩子這件事已經(jīng)有了一個比較清楚的了解,從這肚子開始有規(guī)律的疼痛到生產(chǎn)時,還要好半天呢,不著急。
所以楚懋上朝后,阿霧慢條斯理地捧著圓滾滾的肚子起床,“今兒不喝粥,給我來一碗白米飯?!卑㈧F吩咐道。
“唔,想吃琥珀辣椒?!卑㈧F挑嘴道。
廚房上的人都習慣了皇后娘娘現(xiàn)點菜的事情,一屋子幾十個人就管皇后一人的吃食,什么都是準備好龗的,時刻準備著受阿霧的挑剔。
“不行,還想吃川蜀的回鍋肉?!卑㈧F又道。
最龗后待阿霧吃了兩碗白米飯,又吃了一個翡翠糕、一個松子卷、一個黃金酥之后,她終于滿足地摸了摸肚子,“去請?zhí)t(yī)和穩(wěn)婆到西廂?!?
當時伺候著的明心和**腳一軟就跪了下去,誰能想到平日里孩子稍微動一動就一驚一乍的皇后娘娘,真到了臨產(chǎn)時,卻這般鎮(zhèn)定,反而把明心和**給嚇著了,開始往外狂奔,兩個人都被門檻絆了一跤。
西廂是早就備好給阿霧待產(chǎn)的,她不喜歡沒窗戶的角房,楚懋哪有不依著她的,西廂的東西是他帶著太醫(yī)和穩(wěn)婆一同布置的,今兒個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這頭太醫(yī)和穩(wěn)婆一聽說皇后開始陣痛了,都跟明心、**一樣,慌亂中都跌了跤,但是心里頭極為高興,這心里提著一桶水的苦日子眼看著就要結(jié)束了。
那頭早有小太監(jiān)飛奔去告訴了李德順。李德順一聽,也慌了,悄悄地走到御座旁邊,沖楚懋打了個手勢。
楚懋“嚯”地就站起了身,慌忙間差點兒撞上了旁邊的香筒,“退朝,退朝?!?
這下頭的人見了嘉和帝如此模樣,稍微聰明點兒的就猜著了,肯定是皇后娘娘臨盆了。
楚懋到的時候,阿霧已經(jīng)躺在西廂的產(chǎn)床上了,他正要往里走,卻被崔氏阻攔道:“皇上可別進去?!?
若是別人阻攔,楚懋早一腳踢上去了,但是自己岳母的話,他不能不聽。
這時候阿霧也叫了人出來傳話,“皇后娘娘請皇上千萬別進去?!?
阿霧現(xiàn)在已經(jīng)疼得極厲害了,頭發(fā)都打濕了,她絕對不愿意讓楚懋看到她這副樣子。
楚懋在外頭等得心慌意亂,坐都坐不穩(wěn),李德順看見他握著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臉色煞白,不知龗道的還以為是他在生娃娃呢。
就在楚懋等得要強沖產(chǎn)房時,便聽見阿霧帶著哭聲的慘叫,“太太,太太!”
過一會兒阿霧又開始喊“母親,母親!”
那哭聲之慘之厲,到阿霧開始叫,“景晦,景晦!”時,楚懋的眼淚立馬就滾了出來。
李德順和周圍伺候的人趕緊轉(zhuǎn)過了身,哪里敢看皇帝陛龗下哭。
楚懋的腳往前頭一邁,李德順就趕緊跪著保住楚懋的腿,“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吩咐過,絕不能讓您進去?!崩畹马樢膊桓艺f什么女人生孩子晦氣的話,那里頭生娃娃的可是皇后,這種話此時說了就算不打緊,過后也是一定要被清算的。
阿霧躺在床上,停止了哭喊,因為穩(wěn)婆一個勁兒地讓她留些力氣,不然孩子就出不來。但是阿霧的心慌極了,她疼得幾乎失去了意識,迷迷糊糊里仿佛飄到了另一個地方。
那是一間沒有窗戶的黑屋子,里頭圍滿了人,有一個女人一直在哭喊,阿霧飄過去一看,那個女人也在生孩子,頭發(fā)被汗已經(jīng)弄得濕漉漉的幾乎要滴水,臉色慘白,牙齒咬在木棍上,手抓在床欄上,別提多凄慘了,阿霧簡直不忍看。
只聽得旁邊一個胖婆子道:“不行,孩子太大,出不來,再這樣,生出來就死了?!?
旁邊一個人立馬跑了出龗去,“皇上,穩(wěn)婆說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
阿霧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保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