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三個月不見你,便是希望你能早些完成此稿呢。”趙與莒笑道:“此書一出,刑偵法醫(yī)學的科目便可開了?!?
宋慈剛才聽到趙與莒與榮王提到“法醫(yī)學”這個詞,現在又聽到趙與莒提起,饒是他心靜如水,也忍不住問道:“陛下與榮王打的賭可與這法醫(yī)法有關?”
“榮王偷懶,其實是刑偵法醫(yī)學,朕有意在臨安大學中專設這一科目,也不招普通士子,專招那些提點刑獄的官員輪番來學習。”趙與莒道:“如今官員查案,多靠經驗,若是見識短淺,免不了出現錯漏,故此朕有意開此科目,減少冤假錯案發(fā)生——你也別一臉訝然,天下百姓以其膏腴供養(yǎng)朕,朕自然得替他們解倒懸之厄!”
在趙與莒的官制改革計劃中,推出新的制度還不夠,必須要有充足的輔助措施才行,以此盡可能減輕那些保守官吏的抵觸情緒,其中很重要的一項便是推進官員進修制度。那些在任上已經辛勞了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官吏,熟悉手中程序,卻缺乏科學的理論指引,只要進行一定程度的進修,便可以將他們改變成為適合新制度的官員。當然,這也不可避免會帶來一些舊的陋習,可這種比將他們無情地掃地出門從而招致激烈的對抗要好得多,而這種官員進修的第一步,便是從各級提點刑獄司開始。
這也和他手中人才有關,宋慈這樣的既有天賦又有切身經歷的人物,實在是難得。所以趙與莒不只一次曾稱贊過他的才能,這也使得左近認定,趙與莒將大用宋慈。
“原來如此,官家此舉,當真是功德無量!”即使是趙與莒讓他不要驚訝,在聽明白趙與莒要讓天下所有的提點刑獄官都擁有專業(yè)知識之后,宋慈仍然忍不住贊嘆道:“雖說耗費錢財不少,但惠民無窮!”
“正是,惠民無窮的事情,花錢再多朕也要想法子?!壁w與莒點頭道,想了想,他拿出一份奏折遞給宋慈:“宋卿可看看這個?!?
這份奏折便是趙景云的《請于海外開中等學堂奏折》,在這份奏折之中,趙景云不僅僅提到初等學堂的問題,還提到了目前海外領地的一個重要隱患,那就是與大宋本土相比發(fā)展不平衡。對于海外領地,大宋資源剝奪得多,而實際反饋得卻少,在殖民初期,海外領民因為慣性的緣故,不會對此有何太激烈的反彈,可趙景云認為,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移民后裔時,他們對故土的恩情會隨著時間與距離而淡化,這種不公平的發(fā)展方式會引發(fā)他們激烈的反彈。
盡管有過一次慘痛的教訓,趙景云的言辭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激烈:“若果如是,只怕大宋海外諸領分崩離析之日,便在百年之后矣?!?
“這人好大的膽子……原來是趙景云,難怪,難怪,也只有陛下,方容得這種狂狷人物,也只有這等狂狷人物,才敢如此直言進諫……”看完內容之后,宋慈這才注意到奏章是趙景云寫的,不由得暗暗咋舌。
“趙曼卿被朕發(fā)配到新洲墨子港,也唯有他才有此眼光有此膽略,若是朕囊中多上幾十個趙曼卿,天下麻煩……”趙與莒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他原是想說天下麻煩會少許多,可想了想,自嘲地笑了笑道:“天下麻煩只會更多?!?
確實如此,他算得上是千古一帝,可便是皇宮之中的人,他也無法保證個個都是忠于職守,何況是遠離京城的外地。當了這么多年的皇帝,趙與莒早就明白難得糊涂的道理,官場上自有其潛規(guī)則,水至清則無魚,只要沒有太過傷害百姓,有的事情他不得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趙景云的性子卻是容不得這些事情,故此他每走到一處,便都能惹出風波來,便是被發(fā)配到了海外,也是如此。
“這種麻煩,早現早好?!彼未鹊幕卮鹑匀缓啙嵍辛?。
“卿倒是惜言如金。”趙與莒一笑,然后問道:“趙曼卿所奏之事,卿以為當如何是好?”
宋慈心中飛快地轉動起來,他只是一個待職的官員,將來會放在何處還不知道,不過從天子開始透出的口風來看,那臨安大學中做個教授是免不了的,這倒不足為奇,如今內閣博雅樓學士,多有在臨安大學講學者。按此推斷他確實很有可能成為內閣中的刑部大學士或侍學士,若是如此,這海外之事與他的職司幾乎毫不相干,問他是何原因?
“天子只是隨口問我,還是另有深意?”
饒是宋慈一心實務,面對天子時,還是忍不住要揣測上意,這非他功利之心強,而是常情使然。他若是繼續(xù)從事提點刑獄,那么到這刑部大學士基本上就是他仕途的終點,了不起過個十年八年的年老之后轉任刑部尚書,只負責監(jiān)督和把關,而不負責具體事務。但如果天子是另有深意,那么就難說了,他今年五十余歲,到得六十余歲時,或許還可以做上一任參知政事——丞相他是不指望了。
雖然心中轉過許多念頭,可在當時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天子有問,若是長期不回答卻是不好。他抬起眼,平視著趙與莒:“臣以為當行?!?
他的回答又只是五個字,卻把自己支持的意思很堅決地表達出來,趙與莒慢慢點了點頭。
宋慈此人,是個處置刑獄的高手,換到后世,那就是所謂的神探與大法官的結合體,在處理政務上,他也頗具眼光,但是用人用其長,特別是在大宋當今情形下,更需要的是他在刑獄方面的才能。
“朕有意請卿就任內閣刑部大學士,不知卿意下如何?”趙與莒問道。
這是正題,聽到天子開門見山,宋慈也不矯情,沉聲道:“敢不從命!”
“你上任之后……”趙與莒正說話間,忽然一內侍進來,趙與莒停下話,示意那內侍稟報,那內侍道:“魏相公請見。”
“宣他進來?!壁w與莒道。
說完之后,趙與莒才轉回面對宋慈:“宋卿,你上任后首要之事,便是組織人手,編好臨安大學中刑獄法醫(yī)學的教材,你的《洗冤錄》可以作為補充材料使用,朕再讓商務印書局助你,將此書刊印于世。”
這個命令讓宋慈心中一熱,讀書人無非是立言立功立名,他簡在帝心,得任刑部博雅樓大學士,那么立功自是不必說的了,寫出《洗冤錄》并刊印,那是立言了,而這些全部加起來,便是立名了。
“臣身荷厚恩,敢不效死!”他的回應還是不超過十字。
趙與莒暗暗好笑,心中盤算著是不是想個法子引這宋慈說話,不過當今還有一事要交待,正待說時,魏了翁已經到得門前。
注1:《洗冤錄》成書于1247年,在文中提前到了1240年,一來此書決非朝夕間可成,宋慈應當很早就開始動筆草稿,二來是劇情需要,方家一哂置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