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三章大勢所趨
中原畢竟不是江南,正月時分,雪還是挺厚的。
街頭巷尾,因為要迎接天子蒞臨,早就打掃得干干凈凈,主街上沒有什么行人,但汴河邊的那條繁華的街道兩側(cè)的酒樓里,卻是擠滿了人物。
形形色色的消息靈通人士都聚集在這里,壓低著聲音,略帶著神秘與興奮地討論著正在出巡汴梁的天子。
“天子此來,據(jù)說是為得還都之事,天子有意將都城自臨安遷回汴梁。”一個胖子穿著厚厚的棉襖,坐在最靠近火爐的位置上,饒是如此,他還是露出一副我很冷的模樣。
他的手上戴著六枚碩大的黃金戒指,不時還伸到別人眼前擺弄一番,使得他從上到下露出一股暴發(fā)戶的味道。
這九年來,汴梁城處處都是發(fā)財?shù)臋C會,眼明手快者,比如這位,便給自己攢下了百萬貫的家當(dāng),幾枚足金戒指算不得什么,還有更囂張的,拿著金銀器喂狗,或著買下一大片別院養(yǎng)雞。
“果真還都汴梁?”胖子在這酒樓中算得上是個名人,眾人知道他在官府中有些關(guān)系,立刻有人湊上來道:“彭東家可是有內(nèi)幕消息?”
“嘿嘿……”胖子笑了笑,未承認也未否認,算是默認了。
“多說說,小二,給彭東家再上壺好酒,要那種什么啤酒!”那湊上的人道。
這啤酒也是海外傳回來的一種酒,以彭胖子的身家,自然是不在乎這樣一壺酒的,但被酒樓上數(shù)十人矚目,卻讓他很是歡喜。錢賺到他這個地步,能獲得眾人的注意,便成了更重要的追求了。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識地轉(zhuǎn)動了一下手指頭的足金戒指:“告訴你們,你們可不得到外邊去傳,更不得說是我彭祖望說的。”
“快說快說,老彭賣什么關(guān)子!”有人不耐地催促道。
“我得到消息,天子隨從里有位極善卜地擇宅的道長,諸位想想,若不是為著還都建宮之事,天子帶著這位道長做什么?”彭胖子道:“而且,聽說天子乃是呂祖點化下凡的金仙……”
“荒誕不經(jīng)!”
一個書生低低地哼了一聲,不過滿酒樓的人都在傾聽胖子說話,他這一聲又壓得低,除了同座的人外,再無旁人聽見。
和他同座的是個中年男子,三十余歲的模樣,看上去保養(yǎng)得甚好,顯然是出自富貴。聽得他的話語,笑著道:“兄臺請了。”
那書生自知有些失言,聽得同座者出聲,便知道惹了麻煩,臉上不由露出悻悻然的神情,他年紀不長,勉強抱拳道:“不敢,不敢,閣下有何見教?”
“方才兄臺說那彭胖子所說荒誕不經(jīng),不知可否指點區(qū)區(qū)一二?”中年男子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睍?。
“先生何故避實就虛?”中年男子一笑:“明知在下問的可不是怪力亂神之事,而是天子此行目的為何?!?
“看兄臺模樣,應(yīng)是讀書識字的,若是看了這幾日報紙,自然就會知曉?!蹦菚匀粵]有直接回答。
“羈旅在身,無暇分心,兄臺若是以為在下尚值得相交,還請為在下解惑?!敝心昴凶拥?。
好為人師乃是人之通病,而在讀過些書的人身上,這種通病最是嚴重,自古以來,溺死者多為善泳之人,同理,好賣弄口舌者也多為讀書之人。那書生也不例外,初時還有幾分警惕之心,但中年人態(tài)度誠懇,屢次三番地求教,這讓他心懷大暢,不禁有些飄飄然:“閣下既是如此說了,那小生倒不好緘默……閣下貴姓大名?”
“免貴姓國,單名一個民字?!?
“國民……國民……這倒是個好名字?!蹦菚唤麚溧垡恍Γ牭弥心耆松砗箅S侍者冷哼了一聲,立刻意識到自己失禮了,便拱手道歉:“兄臺名字太過奇異,小生一時忘形,還請恕罪,小生姓鄭,名瓊,字玉京?!?
“還請玉京先生為我解惑。”那自稱國民之人道。
“自從《大宋時代周刊》停刊之后,《大宋日報》便成了天子喉舌,欲知天子之意,便須看《大宋日報》。這幾日里,《大宋日報》都是關(guān)系天子北巡的消息,特別是天子在車站時說的那兩句話……顯然,這話在臨安天子說出來也不為人重視,是有意到汴梁來說的?!?
鄭瓊說到這,聲音壓得更低:“天子意欲推行官制改革,原先與士林達成妥協(xié),但一年來災(zāi)異不斷,士林中頗有非議之聲。天子到汴梁來,其實是警告那些包圍天子的小人,若是他們再掣肘牽制,那么天子便要另起爐灶,讓他們?nèi)缤ツ昴桥宋镆话憔礓伾w了?!?
自稱國民者笑了笑:“玉京先生果然多智,連天子心思都能揣摩得出……可天子為何不在徐州說這話,不去燕京說這話,偏偏來汴梁?”
“這自然與真公有關(guān)了?!惫傂Φ溃骸叭缃裆砑缣煜氯酥撸贿^三人,臨安魏了翁,汴梁真德秀,東北耶律楚材,此三人,真丞相之才也。魏了翁在京中,身邊多有腐儒,故此步步受制,耶律楚材在東北,路途遙遠,且東北發(fā)展雖快,終究底子差了,在我大宋中地位不高。唯有真公,鎮(zhèn)中原已近十載,政和人睦百廢俱興,在先前官制改革之策推出時,真公曾登高一呼,助了天子一臂之力,如今天子覺得遇著麻煩,自然要來尋真公了?!?
“有理,有理?!蹦亲苑Q國民之人連連點頭,大笑了起來。
他也不知是哪來的風(fēng)俗,在臉上涂著什么粉,一笑之后,臉上的粉便束束直落。鄭瓊被他笑得有些不快,微惱道:“國先生大笑,想是不以為然了,不知鄭某哪里說錯了?”
“不,不,鄭先生說得有理,國某受教了……”姓國的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