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小瘦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過得許久,家明方才說道:“中國現在是不錯的國家了,不過以前也有差不多的時候的?!?
“你們中國……是怎么變好的呢?”
“我也不清楚啊,不過,大概是因為……那時候有人開始跟你想差不多的事情了,而且也哭出來了吧……”
“……索馬里也會變成很好的國家的?!?
過了好久,黑姑娘說出這句話。家明沒有回答。
道路曲折顛簸,卡車沒辦法開得很快,不過上午八點多鐘的時候,遠遠的還是已經看到了黑姑娘所說的那個基地輪廓。家明將小卡車開進旁邊的樹林里。
“沒辦法送你回去了,現在呆在這里很危險,可以自己走回去嗎?”
家明指著過來的路說道,不過黑小瘦這次表現得很堅決,拉著家明不許他去,反正說真的會死的,里面的人有槍有炮,或許還不止三百多,家明也懶得多說,直接將她推開了,走出幾步,回過頭冷漠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三百多?你有數過嗎?”
“我、我……”
“三百多個人的確比較難數。”家明點點頭,“你下次過來的話,應該好數很多。”
他說完話,朝著那座基地走過去了。片刻之后,消失在了視野盡頭。
塞繆爾基地是個專業(yè)素質還不錯的軍事基地。
雖然在外界看來索馬里是個相當貧窮落后的地方,這些年來,各國的艦隊、軍隊也在不遺余力地封鎖這間廉價的海盜加工廠,但既然是二零一三年了,只要是有途徑接觸到國際層面的人,都未必是什么不開化的黑猴子。
遠遠看去,這個基地大概三百到五百人的規(guī)模,有鐵絲網織成的圍墻和瞭望的塔樓,軍事基地大概分成三個主要部分,防守最嚴密的大概是塞繆爾?哈桑的家庭與高層、親信居住的別墅,甚至還有一個充作游泳池的小池塘,另一側有一棟黑色的儼如城堡般的建筑,高是四層左右,外墻堅固,估計炸彈也炸不塌的,這應該是基地的主體。圍繞這城堡側面還有一小片簡單的房屋,看來倒是整齊,應該是人在那城堡里住不下之后安置的居住點,另外也有簡單的運動場所,集合用的廣場,附近豎立了槍靶,各種各樣的車輛停在營地東南的一片區(qū)域。
這里的士兵有相對整齊的軍裝,說明已經算得上是正規(guī)的軍隊而不是聚集的海盜了。塞繆爾?哈桑這個人應該是索馬里人中相對有見識的那一類,之前參加過拉漢文抵抗軍,后來大概覺得跟別人干沒前途,或者是不看好抵抗軍的前途,有了積累之后干脆自己干了,如果不是相對出色的人,也不可能看準也門內亂的時機趁**通了一條往沙特阿拉伯的線路,不管干什么買賣,那邊相對于索馬里,就富裕程度來說根本是世界的兩極,總是有賺無賠的。
上輩子家明在中東或者索馬里這一片并沒有做什么大的任務,實際上往歐洲過去就是跟幽暗天琴做對了,中東跟這一片常年戰(zhàn)亂,想要殺人,哪里沒有亡命之徒可找,專業(yè)的殺手反倒不吃香。在相對穩(wěn)定的地方,做這種事情專業(yè)是首要的,在發(fā)生戰(zhàn)爭的混亂區(qū)域,當亡命之徒最重要的其實是運氣。
家明過來之后,由于一系列的事件,世界的局勢已經改變不少,但看來這邊的事情還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如果不是家明過來,塞繆爾的這條線恐怕要到好幾年之后才會引起別人的重視,他或許會變成索馬里相當有影響力的軍閥之一,關系多路子廣,什么賺錢的事情都做,最重要的是他專接針對亞洲人的生意,這方面相當熟練,最后才會因為過于貪婪被人干掉。這也是為什么納塔麗那邊至今還不是很清楚他是通過也門線路綁人的原因。
以家明如今的層次來說,要滲入這樣的軍事基地方法很多,但沒有一條是不需要時間的,只要有調查的時間,就算美國白宮、五角大樓或者什么秘密的核武基地,他都有把握來來去去了,但就目前的情況,他并沒有多少耽擱和調查的時間。
沒有時間準備的話,這種地方,終究還是會出問題。
想要無聲無息偷偷摸摸地潛進去,找到關押淘淘和允杰的地點,再無聲無息地帶著人出來,這種計劃是不靠譜的,但若只是單純要進去逛逛,問題還是不大。他圍繞著這基地的遠處轉了一圈,大概花了一個半小時左右進行觀察,時間到上午十點,夏日的太陽升起很高了。家明瞇著眼睛抬頭看了看日光,視野一側,兩名看起來不像是在巡邏的士兵朝這邊過來,家明轉身走了過去。
十點四十,家明走進軍營里那黑色的“城堡”之中,觀察著周圍的事物。這棟四層的堡壘式建筑最主要的還是用于這里軍人的安置之用,大部分都是軍人的宿舍,內里看起來通體簡直像是由堅固的黑石筑成,墻很厚,軍營里也不會有什么好東西,各種嘈雜的聲響,透光度倒還不錯,窗戶自然都是沒有玻璃的,四面透光,也透風,在這樣的夏天,倒是顯得涼快。
索馬里的人種基本都是黑人,軍人自然也是,家明的裝扮并不精細,雖然深諳如何不被人注意的要點,但實際上也很難說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游走多久。他只是盡量安靜地穿行,不去太過敏感的地方,前方走廊過來的人一多,他便自然而然地找地方隱匿起來。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尋找著某些需要的線索和訊號。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中午,這些軍人們分批次的陸續(xù)用餐,一直到下午一點二十,家明終于找到了需要的訊號。
看起來像是軍隊高層的,額頭有紅疤的人。
家明跟隨著他在這棟樓里穿行了大概十五分鐘,遠遠看著他與各人打招呼,互相問候寒暄,從隱約傳來的稱呼和笑聲中歸納著需要的信息,隨后終于能夠確定,這個人的確是今天才從沙特阿拉伯回來,將任務目標帶會了這里,他的名字就叫克蘭?埃弗爾,并且跟在他身邊一名身材壯碩的黑人,也跟那幾名沙特黑幫分子的描述相似。
信息終于一條條的扣死了。
雖然自己是一路緊跟著過來,在也門伊爾蓋附近的海灘,也確認了一次這幾名綁匪的確是走在他的前面,但到了這里,他也必須確認好這些人沒有被什么事情給耽擱了才行,否則他在這邊發(fā)飆,孩子還在路上,那事情可就糗大了。
克蘭?埃弗爾等人走進三樓的一間房間。
這大概是作為士兵休息和鍛煉場所的一間大房間,要說各種鍛煉器械當然也沒什么特別好的,舉重啊,打沙包之類的東西還是有,此時房間里一共十多個人,脫了衣服,赤膊上身,一個個形容剽悍,窗戶那邊有風吹進來,異常涼爽,可以看見外面很遠的風景,這些人大抵是坐在周圍休閑,擦拭槍支,耍弄軍刀,或者跟人吹牛,炫耀自己身上的疤痕之類,克蘭顯然是名人,進去之后站在中間拿了兩把尼泊爾的廓爾喀軍刀在那兒擺姿勢,也不知道是跟人說些什么,身體靈活晃動著,顯然在格斗方面是個好手。
家明站在門口看了他幾秒鐘,那克蘭?埃弗爾也回過頭來,口中還是在跟旁邊的人說話,隨后家明走進房間,摘掉了帽子:“克蘭?埃弗爾?”
“你跟了我很久了,你是誰?新來的?”
“只是先確認一下你的身份?!奔颐鞯卣f了一句,他的東方人樣貌顯然已經引起了眾人的警惕,但這里不僅僅是**,有人甚至端著沖鋒槍,一時間還沒有直接端槍對他指過來。家明放在帽子,順手拿起了一名正在擦槍的壯碩黑人身邊的軍刀,那黑人瞪著他,不過家明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左手拿著那把刀子,右手手指彈了彈鋒口,朝克蘭走過去了。
接下來的意圖,已經是溢于言表了。
克蘭雙手提刀,甚至有些荒謬地笑了起來——雖然還不明白這個東方面孔的家伙是哪里來的。其余人“喔”的來了興趣,有的人鼓起掌來。
克蘭的身高大概是一米九左右,也算是久經考驗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了,兩把彎曲的軍刀長達四十多公分,而這個東方人不過一米七幾,身體看起來不是很壯碩,平平凡凡的像個欠欺負的老實人,手上的刀子刀鋒不過二十多厘米,雖然是軍刀,也能看成是一把匕首,旁邊十幾個人環(huán)伺,各種槍械,誰覺得他能玩出什么花樣來。這時候看他一副找克蘭尋仇的樣子,都是看戲的心情。
家明一路走過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他手指觸摸著刀鋒,目光也淡淡的垂下來,并不是在看著克蘭,而是看著手上的刀子??颂m甩動了手中的雙刀,擺出一個防御的姿態(tài),他并沒有輕敵,兩人距離靠近,刀光閃過來,家明抬起了目光。
軍刀換到右手,迎著對方劃來的鋒芒,他舉起了手。
噗噗噗噗嘩嘩嘩嘩嘩嘩嘩嘩——
轉眼之間響起的聲音,并不是金屬的撞擊聲,刀鋒入肉,劈斷了骨頭,劈散了血肉。這一瞬間,家明直接劈出了十多刀,被斬裂的痕跡從那克蘭的頭部一直延伸下去,縱橫交錯,刀痕深達十多厘米,臉上縱橫的兩道豁口幾乎將頭骨都完全斬裂,然后延伸往頸部、肩膀、雙手、胸口、小腹,這區(qū)區(qū)一秒多鐘的時間之后,克蘭的雙手掉在地上,右手甚至已經變作了三截,他的肚子已經像是被劈爛的足球,鮮血、內臟嘩啦啦的朝地下泄去。
整個人,就這樣被拆掉了。
那尸體觸目驚心地倒向地面,一幫人還在驚愕當中,有的人已經開始將槍舉起來,口中喊出了話語。
家明提著匕首,望向窗外的遠方,風吹過來,日光變得更加濃烈刺眼了。
黑黑小小瘦瘦的姑娘依舊在軍營的遠處游蕩,捧著她的手機。
雖然那個人說了讓她離開,但她的心里還是擔心,其實她都已經絕望了,一個人說要去找三百多人的麻煩,而且還是直接過去的,結果會是怎么樣,有什么好想的。
她知道不久之后就會響起槍聲,事實上她幾乎從一開始就能預見結局了,只是心中還有小小的希望讓她停留在這里。她其實就是個平凡普通的姑娘,以前老師過來教她們上學,她很崇拜老師,后來老師被殺之前,她隱約知道老師并不是個簡簡單單的老師,他在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雖然她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可是通過老師教課時說的一些東西,她覺得,老師一定是在拯救索馬里。
老師被抓捕、被擊斃的時候她在那附近,最后拿到了老師的手機,這是老師臨死前托她保管的,她覺得老師是一個想要拯救索馬里的很偉大的組織的一員,然后覺得自己也是了,因為她以前聽老師說過這方面的故事??珊荛L的一段時間里,聯絡一直沒有來。她一直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地保管著手機,沒有充電器,偷偷的想要充到電,真的很辛苦,有一次差點被當成小偷抓住打死了,可希望還是有的。
終于手機還是響起來了,她想著或許是來了老師那樣的人,覺得自己肩負使命,雖然那個人終究沒有承認他是為了拯救索馬里而過來的,不過他是來找塞繆爾這種壞人麻煩的,那其實也是一樣了。
可是找麻煩也要有技巧啊,也不是一個人去的啊。她對這方面無法理解,上午對方離開之后,她在附近游蕩,這種舉動很危險,可她也想遠遠看到一些事情,但那邊一直沒有動靜。過了十點也沒有,到了中午也沒有,她心中想著,也許那個人是騙自己的,或許他真是來找軍閥做生意或者合作使命的,總之,老師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她其實是不能清楚知道的,或許老師也不是為了拯救索馬里呢,哪怕僅僅拯救拉斯格賴。
于是她被這種情緒困擾著,猜測著那是好人還是壞人。然而到了下午一點多接近兩點的時候,槍聲忽然從那片基地里傳過來了,不久之后,甚至還有轟隆隆的爆炸聲。
她瞪大了眼睛往那邊看,同時放下心也又擔心起來。那只是一個人,他真的跑去找塞繆爾的麻煩了,真的動手了可是她不知道槍聲什么時候會停下來,她就這樣聽著,心中開始害怕槍聲會忽然就停下來。
因為那是一個軍營的軍人啊,幾百人打一個人,槍聲總會停的,一旦停了……
五分鐘過去了,槍聲沒有停。
十分鐘過去了,槍聲沒有停。
槍聲和混亂的聲音一直在響著,一直響一直響一直響……
明媚的日光下,這是整個塞繆爾基地最為詭異的一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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