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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軍統(tǒng)局行動二處,審訊科。
深夜,陰沉昏暗的審訊室里接連發(fā)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之聲,聲音通過微閉的房門,在走廊通道里不停回響著,聞之,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幾名彪形大漢將一名男子死死的按在審訊臺上,尖銳滾燙的鐵簽順著大拇指的指甲縫,一點一點楔入,男子嘴里凄厲的哀嚎著,脖子上青筋暴露,渾身的肌肉僵硬繃直,痛苦到了極致,可是盡管身子全力掙扎,卻都是徒勞
直到他的雙手全部釘滿了鐵簽,幾名大漢這才松開了手,退到了一旁。
趙江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頭發(fā),用力向后一拽,男子的頭被高高揚起,發(fā)出一身悶哼
俯下身子,湊到近前,悠悠的聲音緩慢而又清晰“這才只是開始,接下來,我會把你的肌肉一條一條的撕,骨頭一根一根拆,最后,你什么也不會剩下,怎么樣你的同伴都招了,就差你一個”
一番攻心之言,卻沒有受到半點效果,這讓趙江有些無趣,不過沒關(guān)系,正如他所說的,這一切都是開始,他堅信只要是一個活人,來到這閻王殿里,就沒有不開口的。
站起身來,吩咐左右“接著來,只要他挺得住,我們有的是時間”
第二天的下午時分,行動二處處長辦公室,這處辦公室很是寬敞,格局是一大一小的套間,里面的大間為處長的辦公室,外間的小間是秘書辦公室。
秘書左柔正在處理手中的文件,她秀發(fā)盤頭,身穿一套合體的美式軍裝制服,一反當初的溫婉優(yōu)雅形象,神情平靜,渾身散發(fā)出機敏成熟的氣質(zhì),顯得沉穩(wěn)干練,英姿颯爽。
自從兩年前寧志恒撤離華東,藤原會社,這個商業(yè)帝國迅速崩塌,走私活動和偽鈔計劃也隨之中止,左柔就跟隨寧志恒一起撤回重慶,一直擔任寧志恒的隨身秘書。
這個時候,處長辦公室的房門打開,從里面走出一位青年女子,卷著長發(fā),一身裙裝,身姿綽約,容貌很是秀麗。
寧志恒緊隨其后,把她一直送出辦公室,和聲說道“雍小姐,香港那邊的工作很繁重,我會讓沈上校全力配合,相信你們一定會合作的很好,一切就拜托了”
雍鳳微微一笑,點頭說道“處座請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對了,家父對您也是仰慕已久,如果您有時間,還請您前去做客,很多事情還是要當面談一談的”
“好,一言為定,我在近期就會去一趟香港,到時一定登門拜訪”
說完,寧志恒轉(zhuǎn)身對已經(jīng)迎過來的左柔吩咐道“替我送一送雍小姐”
“雍小姐,請”左柔上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看著姿色秀麗的左柔,雍鳳眼睛也是一亮,暗自點頭,不愧是寧處長看中的人,她也不敢怠慢,禮貌的頷首笑道“有勞了,左秘書”
隨即兩個人相伴,有說有笑地出了辦公室,不多時,左柔送走了雍鳳,回到寧志恒的辦公室,收拾起客桌上的茶杯,嘴里說道“這位雍小姐不僅人長的漂亮,這腦筋也是聰明絕頂,很會說話。”
寧志恒頗有意味的看了看她,微微一笑,沒有接左柔的話茬,接著翻看手中的文件,這是之前趙江剛剛送來的,審訊刺客的審訊記錄。
左柔看寧志恒沒有說話,也是轉(zhuǎn)移了話題,接著問道“我們真的要在香港投入這么多嗎那里到底是英國人的地盤,總覺得不保險”
寧志恒嗯了一聲,說道“只是一個預(yù)防措施,上海雖好,可我們多年攢下來的家底,不能都放在一個地方,有些事情都要做到前面,雍鳳是個很關(guān)鍵的棋子,她身后有足夠的人脈和本地勢力,以她為突破口,以后的事情會容易很多。”
這些年來,寧志恒苦心經(jīng)營,手中的實力已經(jīng)擴充到了一個相當龐大的地步,目前在上海的產(chǎn)業(yè)由易華安打理,現(xiàn)在又開始布局香港,加大投入,也是為了分攤風(fēng)險,防患于未然。
左柔知道寧志恒的眼光,這種大事自然已經(jīng)考慮周詳,也就不再多言,接著說道“對了,你剛?cè)ド虾]幾天,志明就來報到了,我已經(jīng)為他安排好了,他一直等著見你。”
左柔所說的,正是寧志恒的三弟寧志明,在金陵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原本寧父要把他送往美國繼續(xù)讀書,可是寧志明說什么也不愿意繼續(xù)學(xué)業(yè),而一門心思的想要投軍報國,他的脾氣和寧志恒頗為相像,認準的道理就走到底,家中無人能攔得住他,最后只好順了他的意,不過,到底沒有送上前線,讓寧志恒在軍政府給他安排了一個職位。
可是寧志明正是熱血沸騰的年紀,又怎么可能甘心受案牘之累,在辦公室里混日子,去不了前線,就多次要求跟著二哥加入軍統(tǒng)局,可都被寧志恒拒絕,畢竟這不是正途,他可不想自己的弟弟也來當特務(wù)。
不過這一次改組加入國防部,寧志恒一系的身份就又轉(zhuǎn)變過來,轉(zhuǎn)回正規(guī)軍序列,前途大好,于是當寧志明再次提出要求的時候,寧志恒終于點頭同意。
日后這風(fēng)云變幻,軍隊中前途難料,把弟弟留在自己身邊,不僅仕途上可以關(guān)照,更重要是安全上不會出現(xiàn)問題。
聽到左柔的話,寧志恒抬手看了看時間,說道“一會兒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恐怕沒有時間見他,你讓他晚上來家中吃飯,做幾個好菜,他喜歡吃甜的,我們在家中談”
“好,我通知他”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寧志恒上前拿起了電話,對面?zhèn)鱽砺曇簦瑢幹竞阏f了一句“你等一下”
說完,抬頭看著左柔。
左柔知道寧志恒的意思,軍統(tǒng)局保密條列極為嚴苛,無論任何人,哪怕她是寧志恒最親近的人,也不能在寧志恒接聽電話的時候,在現(xiàn)場逗留。
“我去給志明打電話”左柔輕輕說了一句,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看著房門關(guān)緊,寧志恒才拿起話筒,繼續(xù)說道“你說吧”
對面的聲音繼續(xù)匯報情況,寧志恒的臉色也越發(fā)的沉靜,過了好半天,只簡短的說了一句“既然已經(jīng)確定了,就抓吧,你親自審問,盡快向我匯報。”
說完,放下了電話,轉(zhuǎn)身來到窗口處,推開玻璃窗,看著窗外的景色,神情嚴肅。
行動二處的大門處,一位身形高挑,容貌秀麗的女軍官,快步出了辦公樓,來到停放的轎車旁,打開車門,正準備邁步上車。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谷科長,你這是要去哪”
谷若蘭聞言一個轉(zhuǎn)身,只見趙江正站在她身后不遠,臉色平靜地看著她。
“趙科長,你嚇了我一跳,怎么,有事找我”谷若蘭嫣然一笑,目光顧盼之間,自有一股動人的風(fēng)韻,頓生嫵媚。
可是趙江卻是毫無所感,他上前一步,說道“谷科長,處座要見你。”
“處座好”谷若蘭聞言一愣,但是馬上點頭答應(yīng)。
她關(guān)上車門,轉(zhuǎn)身向辦公樓走去,趙江緊隨其后,進了大門上了樓梯,很快來到處長辦公室,門口的警衛(wèi)卻伸手攔住。
“谷科長,請把你的配槍留下”
谷若蘭一驚,她看了看警衛(wèi),又轉(zhuǎn)頭看向趙江,她之前晉見處座,從來沒有交出過武器。
趙江面無表情,冷聲說道“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請谷科長配合。”
谷若蘭心中忐忑難安,但面上還是強自鎮(zhèn)定,看不出一絲異常。
“應(yīng)該的,我當然服從”
從腰間抽出配槍,交給了警衛(wèi),可是警衛(wèi)卻還是沒有讓開,谷若蘭攤了攤手解釋道“我只有一把配槍”
一旁的趙江卻是開口說道“谷科長,你左手臂上,還藏有一根鋼針”
此言一出,谷若蘭頓時心頭一緊,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趙江,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自己左手臂上藏有一根鋼針,這個秘密少有人知,在軍統(tǒng)局只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處長寧志恒。
當初自己在重慶被處座親手俘虜,就在手臂上搜出了這根鋼針,也就是說,現(xiàn)在解除自己的所有武裝,不是針對所有晉見的人員,而是處座特意交代警衛(wèi),專門針對自己的,這意味著什么,谷若蘭自然清楚。
從她的手臂上取下鋼針,趙江推開房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谷若蘭只能邁步進入。
看到谷若蘭進入,左柔不禁眼眉一挑,毫不掩飾目光中的警惕,上前打開了處長辦公室的門。
“處座在等你”
谷若蘭沒有說話,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穩(wěn)了穩(wěn)心神,這才邁步進入辦公室。
左柔在外面把房門關(guān)上,然后對趙江吩咐道“你們在這里等著,隨時待命”
“是”趙江和幾名警衛(wèi)當即點頭領(lǐng)命。
“處座,您找我”谷若蘭挺身立正,向?qū)幹竞銏蟮健?
寧志恒目光深沉,看著眼前這位下屬,微微點了點頭,抬手將手中的一份審訊記錄推到她的面前。
“昨天晚上,有人在半路上埋伏,準備襲擊我的車隊,趙江抓住了幾個,這是其中一份審訊記錄,你看一看”
谷若蘭硬著頭皮,上前接了過來,打開審訊記錄仔細翻看,不多時心中一松。
這份審訊記錄上顯示著,刺殺寧志恒的這些刺客,都是日本人撤退后,留下來的潛伏人員,他們潛伏下來的任務(wù)自然是不甘心失敗,隨時為反攻中國做好準備,而這些刺客則隸屬于其中一支代號“九犬”情報小組,
對于這些日本潛伏人員,軍統(tǒng)局也并不是沒有察覺,尤其是上海情報科早在日本人撤退之前,就已經(jīng)得到了關(guān)于這項計劃的確切情報,于是行動二處也特意挑選精兵強將,組建了特別偵緝科,專門針對這些日本潛伏組織,而具體的負責(zé)人,就是眼前這位,特別偵緝科科長谷若蘭。
而谷若蘭,也就是原日本情報部門里,素有“帝國之花”之稱的高級間諜特工,谷川千惠美
當年谷川千惠美被寧志恒俘虜后,就把日本人潛伏在重慶的情報組織拱手出賣,這才讓寧志恒在短短一個月里,就將整個重慶情報網(wǎng)全部挖了出來。
這份戰(zhàn)績也徹底奠定了寧志恒在軍統(tǒng)局,在中國情報部門里,第一反諜高手的地位。
之后,她被上原純平調(diào)往長沙,負責(zé)策反國軍重要目標,并主持一部分情報工作,她在潛伏長沙期間,逐步摸清和掌握了日本方面所有潛伏人員的情況。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在第二次長沙戰(zhàn)役前夕,為挫敗日本人的攻勢,寧志恒下令,對日本人在長沙的情報網(wǎng)實施重點打擊,于是譚錦輝頂替寧志恒之名,趕往長沙主持清繳工作,從谷川千惠美的手中,得到了潛伏名單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發(fā)動,幾乎一夜之間,日本人在長沙的情報力量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chuàng),全部人員盡皆落網(wǎng),只有幾名頭目幸以身免,谷川千惠美就是其中之一。
此次行動謀劃已久,戰(zhàn)果輝煌,徹底震驚了中日雙方情報界,也再一次張揚了寧志恒反諜高手的名聲。
可是谷川千惠美并沒有來得及脫身,而是被日本情報部門帶回了南京,接受嚴苛之極的甄別,好在她之前處理首尾干凈,被清剿的潛伏小組大多都和她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這才讓她勉強過關(guān),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一直被關(guān)押在南京,隨時接受審查。
這個時候,鑒于谷川千惠美的能力出眾,且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寧志恒思慮再三,終于決定出手。
于是在他的巧妙設(shè)計之下,創(chuàng)造了和谷川千惠美見面的機會,接下來他親自向上原純平求情,看到自己的侄子對谷川千惠美這么上心,上原純平以為侄子被谷川千惠美的美色打動,自然不會駁了侄子的面子,于是谷川千惠美得以重獲自由,并繼續(xù)在軍部情報部門里留職,自此,在日本軍方的最高情報部門里,也被寧志恒楔入了一根深深的釘子。
事實上谷川千惠美也沒有辜負寧志恒的信任,在之后的兩年多時間里,谷川千惠美源源不斷地為寧志恒了大量絕密情報,并配合上海情報科的工作,完成了很多重大行動,可以說,在一段時間里,谷川千惠美的作用并不小于寧志恒手中的頭號王牌孤峰,成為寧志恒的得力助手。
可是后來形勢突變,時間進入一九四四年的上半年,日本軍方在東南亞地區(qū)遭受沉重打擊,上原純平所屬的派系,也在軍方的角逐碾軋中敗北,在大本營的嚴令下,上原純平被迫被調(diào)往東南亞戰(zhàn)場,步了影佐裕樹的后塵。
而此時的日本政局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因為戰(zhàn)爭的擴大,以東條為首的內(nèi)閣和軍部,徹底掌控了政權(quán)和兵權(quán),將貴族議院壓制的無法發(fā)聲,日本老牌貴族們在政壇的影響力降至歷史最低點,幾乎沒有反抗之力,藤原弘文也無法影響中國局勢,顧及到寧志恒的處境。
在這種情況下,寧志恒失去了身后兩大最有力的支持者,形勢急轉(zhuǎn)直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再加上他手中掌控著資源豐厚,利潤驚人的藤原會社,一時間就成了眾多軍方權(quán)貴們眼中的目標。
盡管寧志恒能謀善斷,縱橫捭闔,可是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還是難以挽回頹勢,處境日漸艱難。
到最后發(fā)生了一件事情,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結(jié)束了寧志恒長達七年的潛伏生涯。
那就是他當初在淞滬會戰(zhàn)的時候,策反的那名日本譯電員安田誠司,在失蹤多年之后,再次出現(xiàn)在寧志恒的面前。
當初寧志恒策反安田誠司,在獲取情報之后,便釋放了他,原本是指望他能夠回到軍部情報部門,成為自己投放的一只鼴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