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 雪下的越來越大了, 晏緲把置辦的年貨送回家,除了吃的以外, 最重要的就是給一家人置辦的行頭。晏家的人每人一套新裝,包括鞋子和帽子圍巾等等,王淑月也有, 換上新裝后全家人都喜氣洋洋的。要知道村里很多人,一套衣服都要穿上好幾十年, 甚至一輩子,買新衣服那可是大事。
最高興的要屬兩個小孩了,晏寶穿著新衣服走路都不會走了, 生怕摔跤了把衣服給蹭臟。晏楨就不像他, 穿上新衣服,照樣跟著小伙伴上山下海, 威風得很。好在兩個小孩跟著他一年,也學會了愛干凈,不跟村里其他小孩似的,總往袖子上抹鼻涕,晏緲往兩人兜里各放了一條手絹,并且給他們灌輸不愛干凈就會生病,生病就要多花錢的思想,兩個小孩一直覺得自家很窮,會下意識想給家里省錢,聽了她的話, 就會有意識注意衛(wèi)生。
現(xiàn)在兩小是越來越講究了,整個人干干凈凈白白嫩嫩的,跟村里其他小孩站在一塊,風格都不一樣。
晏緲這天把新衣服給家里人送過來,眼見天擦黑了,就打算回縣城。王淑月本來不讓的,但是晏緲想回去給付正青做飯,擺擺手就走了。
“這孩子,哎?!蓖跏缭驴粗荒_深一腳淺踩著雪往縣城走,嘆了口氣,同時又很欣慰,兒媳婦兒一心為了兒子,她這個當媽的怎么能不高興。
晏緲要是知道回縣城會遇見這檔子事,她就不回來了。
大雪天里,路面的雪花踩進了泥濘中,被染成了泥黃色,一路上都臟兮兮的,都快沒地兒下腳了。
晏緲剛走到縣城邊上,就瞧見一個男人倒在地上,腿部以一個奇怪的形狀扭在一邊,陰陽頭上被打破了一條口子,褐色的鮮血凝固在他的頭上,看起來特別慘。
晏緲小心走過去,認出這是那天被譚平山追的那個中年男人,男人此時面色鐵青,嘴唇蒼白,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
晏緲也不知道這人到底哪里得罪了譚平山,被弄得這么慘。她猶豫了一下,把手伸到男人鼻端試了一下,她還沒試出這人是否還在喘氣,那男人猛地睜開眼睛。
晏緲頓時嚇了一跳,男人艱難地喘了一口氣,渾濁的眼睛瞧了她一眼,也不知有沒有認出她來。他張了張嘴似乎說了些什么,晏緲頓了頓,蹲下身小聲問道:“你在說什么”
男人的嘴唇動了動,吐出幾個氣音,“我懷里本子”
晏緲聽了莫名其妙,視線移到他的懷中,看到一個紅色的角,似乎是一個紅塑料皮兒的日記本。這種日記本很常見,晏緲心想難道譚平山追她就是為了這個嘛
她伸手把那日記本拉出來,還沒來得及翻看,就聽到一隊腳步聲和喊聲傳來。她本能地站起身退到一邊兒,并順勢將日記本揣到兜里。
來的果然是譚平山帶著的人,不過他們這次根本沒空去管晏緲,看見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雙眼都亮了,喊道:“是他把他抓起來,帶走”
晏緲趁這個機會,趕緊退到旁邊的巷子里,眼睜睜看著譚平山的人架起那人的雙臂,拖死豬一樣將人給拖走了。
晏緲等這些人全部離開之后,才從巷子的另一端離開了原地。
晏緲趕回家里,將那個紅皮記事本拿出來翻開,心跳咚咚作響。
這個記事本應該是記賬用的,里面寫了很多數(shù)字,后面還貼了許多收款聯(lián),收款聯(lián)上寫的單位是雙橋縣燃料公司,另外還有各種各樣的單據,夾了厚厚一本。
晏緲因為不知道這上面的數(shù)據代表了,看得有些頭暈,她干脆不看了,打算等晚上符正青回來給他看看再說。
譚平山帶人將高同甫帶去了一個院子,趙進喜果然在這里,他轉頭看了一眼高同甫,又看了看譚平山,“人沒抓錯吧”
“沒有,他是高同甫,以前見過的?!弊T平山揮揮手讓其他人退出院子。
趙進喜皺著眉說:“吳主任讓我們抓他,在他身上找一個本子,你找找看?!?
譚平山向來跟趙進喜同穿一條褲子,聞言便跟到他身邊,一臉嫌棄的去扯他身上看起來很臟的衣服??上讶松砩纤蚜艘粋€遍,你什么都沒找到。
“怎么回事”趙進喜幾步走了過來,皺著眉問。
“不知道,我沒有找到你說的什么本子。”譚平山嘖了一聲。
趙進喜表情陰晴不定,背著手站了一會兒,說道:“讓人給他看傷,把人弄醒,問他把東西藏在哪兒了,別讓他死了?!?
“好?!?
晚上符正青回家,晏緲就把本子交給了他,并且把白天發(fā)生的事給他說了一遍。
符正青拿著本子翻了翻,說道:“這應該是縣里燃料公司的賬單,不過那人把這個東西給你干什么”
“誰知道呀,”晏緲坐到他身邊,忍不住腦洞大開,“你說會不會,譚平山的人追那個中年男人,就是為了這個記事本啊”
符正青把本子合起來,說:“很有可能,這個本子我先帶回去,如果譚平山當時認出了你,找上你要本子,你就說不知道,實在不行,緲兒,”符正青輕輕撫摸她的臉,“你就想辦法藏到空間里,千萬不能落到他們手里知道嗎他們都不是什么好人?!?
晏緲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向他保證道:“好,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正青哥,你自己也是,你要注意安全?!?
符正青笑了笑,答應道:“好的,我也答應你一定保護好自己,上次那是意外,是我大意了,以后絕對不會再發(fā)生那種事了?!?
“嗯?!标叹樣昧c點頭,靠到他懷里,雙手抱住他的腰。
臨近年關,符正青也放假了,小夫妻倆收拾好家里,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一起回來清水村。
年底掃塵,晏緲在頭上綁了一布絲巾擋灰,穿上圍裙和袖筒子,用竹丫子在屋里到處清掃蛛網。晏寶最喜歡跟她一塊玩兒,每次她回來,都跟長了個小尾巴似的,嘀溜溜跟在她身后轉悠。
晏緲笑說:“你怎么不跟你小叔出門去看熱鬧”今天大隊在打糍粑,好多小孩都去了,說不定還能討點糯米飯吃,女孩兒們就喜歡用粑粑紅在臉上印個花兒,可熱鬧了。
“我不去,我要跟著小姑玩兒?!币膊恢朗遣皇窃瓡脑O定,晏寶除了自己親媽外,最黏的就是她這個小姑了,而且晏緲自打去縣城居住以后,倆姑侄待在一起的時間更短了,晏寶也就更加珍惜兩人在一起玩的時光。
“那行,那寶兒幫我掃地好不好一會兒我煮甜酒湯圓給你吃?!?
“好”
晏緲前幾天就買了酒曲煮了一盆甜酒,這手藝是跟奶奶學的,煮出來的甜酒清甜且香味益人,一點酸味都沒有,也不醉人。
晏緲在蜂窩煤爐加上洗干凈的鐵鍋,倒上水和甜酒煮開,再放進自己揉的湯圓放在里面,沒一會兒,一鍋甜酒就飄出濃濃的香味兒。等在旁邊的晏寶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奶奶笑瞇瞇在旁邊說:“要是那糍粑今天能吃就好了,煮一點在里面,或者用油炸得金黃,再裹上白糖在里面,好吃得很呢。”
晏寶聽得口水都兜不住了,晏緲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剛打的糍粑什么時候才能吃呀”
“得明天吧?!?
晏緲拿碗先給家里人每人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甜酒,把剩下的端到隔壁。王淑月胃不太好,像湯圓這樣不好消化的不能多吃,晏緲就給她盛了甜酒嘗味。
符正青去大隊幫忙了,晏緲把剩下的放到空間里,晚上給他吃也是一樣。
晏緲把兩邊的衛(wèi)生打掃完,就去廚房燒火,蒸泡粑。泡粑是一種類似發(fā)糕的吃食,只不過是圓滾滾的一個,用蒸籠蒸出來,咬一口又松又軟又甜又香,里面全是蜂眼,是小孩子們的最愛。
晏緲蒸完了泡粑,又開始蒸扣肉,全都弄完后,又燉豬蹄,這邊的習俗是年前一次性做上好多菜,用湯缽或者瓦罐盛起來,每次做飯就盛一點出來熱了吃,一直吃到正月,反正這么冷的天也不會壞。臘月做的菜越多,代表著這個年過得越富裕,新的一年收成會更多。
晏緲現(xiàn)在手里的錢存了一萬多塊了,再加上空間里不缺少蔬菜,所以這個年她卯足了勁兒往豐盛里做。蹄膀,豬腳,扣肉,粉蒸肉,豬頭肉,魚肉魚丸等等,全是肉菜。
村里頭每天都飄散著他們家做的肉香味,有些發(fā)酸的人,逢人就說晏緲不會過日子,還說她是個貪嘴婆娘。符正青是會掙錢,但有錢也不是這么造的啊,這么吃下去能吃多久就是個貪吃鬼。
在這個時代,貪吃可不是好聽的名聲,等同于好吃懶做,要是一般的女性,被人這么嘲諷都不敢出門了??上ш叹樖乾F(xiàn)代人,現(xiàn)代生活節(jié)奏快,可是吃得也講究,貪吃也不再是難聽的名聲,反而變成“吃貨”這個即萌又可愛的標簽。
所以晏緲聽別人的閑言碎語就當聽個笑話,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兩天時間把兩家的碗櫥都給擺滿了。
鄭梅花坐在院子里罵道:“這么能吃,怎么也沒想著給他親小叔家端一點過來,還有他親奶奶,那個誰回來了,連看都沒來看一眼,個無忠無孝的人,還當什么局長,要我說這種眼里沒有祖宗的人,就該給他擼下來”她是符正青的小嬸,本來符正青回來的時候,她們還嚇得不行,生怕他回來給他娘撐腰,很是做了一陣縮頭烏龜,后來符正青沒來找他們一家麻煩,他們反而覺得符正青母子欠他們的了。
“那個晏緲,我看就是個好吃懶做的,正青表哥的錢全被她握在手里,估計都拿去補貼她們晏家了吧?!敝祀p在旁邊拱火,“表舅媽,我看這錢,你們也應該有一份的,姑奶一直是你們家養(yǎng)著的,他們家一分錢沒出,這說到哪去都沒這個道理的。”
鄭梅花果然越說越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不行,都是當兒子的,他們家憑什么不管老太太,咱們不能吃這個虧”
晚上符建軍回家,鄭梅花立刻就和他說起了這件事,老太太不能光他們一家子養(yǎng),老大家怎么也得出一份錢。
符建軍性格比較懦弱,不太愿意出面得罪這個有地位有身份的侄子,但是又拗不過老婆在家發(fā)脾氣。
符老太太是個心狠的,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把王淑月欺負得這么慘,她白天聽了兒媳婦的竄掇,耷拉著嘴角說道:“去,咱們現(xiàn)在就去,他們要是不愿意給錢,我今年就在他們家過年了”
符建軍沒辦法,只好背上母親出門。
晏緲把早就準備好的大圓桌拿出來,這是特意掏錢請人定制的,就是為了過年時,怕一家人坐不開。
雖然大姐晏芬嫁人了,但是晏家和符家兩家加起來現(xiàn)在也有十一口人,原本的四方桌是怎么也坐不開的。有了這大圓桌位置就夠了,一家人圍得滿滿當當,吃起來也開心。
晏緲空間里出了好多果實,她想辦法釀了一些果酒,正好過年一家人喝個盡興。
這天晚上,晏緲做了一個火鍋,一家人正涮菜涮得開心,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叫門。
晏緲要起身,符正青按住她的肩膀,自己起身出去了。
煤油燈昏暗的光芒勉強能照出站在院子門口的人是符建軍和鄭梅花等人,本來符正青陪家人吃火鍋吃得正開心,忽然看到這些人,臉一下就沉了下來。
符建軍本來性格就怕事,符正青那張臉一沉,他心里就是一突,下意識問道:“正青啊,你們吃飯了沒有啊要是在吃飯,咱們過一會兒再來。”
“你們有什么事”符正青擰著眉,不像面對自己的親人,倒更像在戰(zhàn)場上面對自己的敵人,符建軍哪能不怕
鄭梅花見丈夫不頂事,叉著腰上前說:“正青,你現(xiàn)在好歹是公安局的局長,可不能不管你奶奶,再說了,你被國家培養(yǎng)了這么多年,沒有學會孝心兩個字怎么寫的嗎”
“喲,我當是誰啊,這大過年的跑別人家來鬧,原來是你們啊,怎么,你們當初占夠了老人的便宜,現(xiàn)在就想又帶著老太太上我家來干什么想把老人扔到我們家來”晏緲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屋里出來了,笑瞇瞇指著他們罵,“我告訴你們,沒有這個道理,而且這里是晏家,不是你們符家,你們可要點臉。”
鄭梅花被氣得不輕,她知道跟晏緲罵不占理,就指著符正青說:“正青,我才知道原來是你是入贅他們晏家了啊”這次連符建軍都對侄子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來,入贅可不是什么好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