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狄其野靠在顧烈懷里, 他們好像天生就該這樣依偎著,一時無人說話。
狄其野這些年出去, 不全是因為閑不住, 那只是很少一部分原因。
隔個兩三年出去走走, 是他們摸索出的相處方式。
一部分, 是因為狄其野和顧烈的關系。
即使?jié)M朝文武再純良正直, 面對開朝十五年來幾乎形影不離的兩個人, 就算是傻子, 也看出門道來了。
然而看出來也沒用,因為還是那句話,都已經同居未央宮十五年, 但凡狄其野是個女子, 想必都兒女成行了,陛下龍威日盛,哪有他們說話的余地
于是乎,前世那些“將軍本是傾城色,當年鐵甲動帝王”的顏色詩句, 又飄飄于眾人之耳, 即使面上不顯,對定國侯,群臣到底是夾雜了不同的眼光。
對于滿朝文武的心照不宣,其實狄其野和顧烈都很坦然。
但顧烈心底不是沒有愧疚的,好好的一個大楚兵神,為他打下半壁江山, 開朝以來又做了多少功績,到頭來叫人時不時拿看佞幸的目光打量著,這簡直是戮顧烈的心。
顧烈理智上清醒,感情上舍不得他家將軍受這種委屈,結果就是越清醒越舍不得,有時候看狄其野那個眼神,有情皆孽似的沉痛,能把狄其野齁得一個激靈。
狄其野倒是不在意被人編排,但他不喜歡被人用腌臜事由來招惹他,他愛干凈,忍不了這個。
朝中勢力那么多,難免有糊涂的,以前當狄其野是顧烈都忌憚的權臣,那自然不敢動,現在明白了狄其野是個寵臣,這天底下哪有盛寵不絕的道理既然顧烈能寵一個狄其野,怎么不能寵愛更明媚鮮妍更溫柔婉轉的女子
老話說色衰愛弛,定國侯今年可都三十五了,講句不好聽的,什么東西吃個十五年吃不厭指不定陛下早就厭煩了。
說到底,大楚越強盛,顧烈后宮中的位置,吸引力越大。
因此,本來明里暗里對顧烈?;ㄕ杏懬傻娜司筒挥嬈鋽?,現在更是有了狄其野這個現成的爭寵之敵,狄其野再坦然,也不會愿意被不知所謂的蠢貨當作爭風吃醋的對象,這簡直是在他過分愛潔的那根神經上敲鼓。
偏偏他也沒法對顧烈生氣,首先其實敢招惹到狄其野面前的蠢貨也不多,何況,有時候狄其野自己都不在意的,顧烈已經先心疼了,狄其野怎么可能為了不相干的外人去生顧烈的氣
顧烈說狄其野這人心軟,其實一點都沒說錯,讓狄其野在意很難,但真的走到他心里去了,這人就算手握利刃,也只會往他自己心口里捅。
就是因為顧烈知道,所以狄其野提出想出去走走,顧烈?guī)缀鹾敛贿t疑地答應了。
跟放風箏似的,這么個驕傲的人,一味緊緊拽住絲線,容易斷。
另一部分,也是狄其野自己主觀的意愿。
狄其野喜歡到處看看走走,一半是替顧烈看看他累死累活拼出的盛世,一半是從細微處,做一些狄其野在朝堂上不能做的事。
他們兩個三觀上的沖突,到底還是有的,但這些年來爭執(zhí)是越來越少。
這既是因為盛世已開,顧烈有意地寬松了風氣,在一些事物的處理上,不關乎日后布局的,顧烈都考慮到了狄其野的看法。還因他們是已經相處了十五年的愛侶,對對方都了若指掌,只要兩人都有心好好說話,是很不容易吵起來的。
這一點上,做出更大妥協的,自然是狄其野。他不是改變了自己的原則,而是眼睜睜看著顧烈一頭濃于夜色的烏發(fā)漸漸染了風霜,有時候可說可不說或是說了也白說的,狄其野就閉口不談了。
在原則和底線問題上,他們都不會因為對方動搖,但顧烈會因為他的掙扎妥協而內疚。
狄其野不愿意為難顧烈,如果一個開創(chuàng)盛世的明君都不好,在這個時代,他要強求顧烈到什么程度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狄其野自己的心境都明朗了許多,他可以出去查查冤案,去幫助這個時代無人會幫的人,甚至有次還幫苦命鴛鴦主持了姻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這樣,他對得起自己,也不必讓顧烈擔憂委屈。
他們都愿意為對方考慮,都愿意為對方遮擋風雨。
但心底再理智,走出去,還是會相思的。
狄其野勾唇笑笑,撫上顧烈被歲月風霜浸染的鬢角“我從你的江山回來了。”
知道狄其野是有心安慰,顧烈也笑了,捉了他的手到唇邊一吻,問“哪來的櫻桃”
狄其野被顧烈牽著往殿內走,慢慢道來。
是早上路過果林,正好趕路趕累了,就給了果農銀錢,和蘭延之祖父倆人摘了三籃子,在山泉里沖洗過,沾了沁涼香甜的泉水,又涼又甜,路上兩人不知不覺吃空了一籃。狄其野倒沒什么,主要是蘭延之祖父年歲大身體也不很好,剛才把老人家送到蘭府,還特地提醒蘭延之請大夫看看診。
顧烈聽到最后,猜測道“那蘭老爺子可開心得夠嗆。”
被長孫這樣關心著,蘭老爺子的確開心得老淚縱橫。
狄其野對蘭家祖孫很有些盛情難卻的意思,步步妥協,顧烈能猜到并不奇怪,狄其野似是非是地沉吟一聲,轉而說起一路見聞來。
顧烈把人牽回了小書房,抱著人坐下,終于感到了滿足。
狄其野將柳條籃子擱在桌案上,撿了顆深紅漂亮的大櫻桃摘了梗,喂到顧烈嘴里,低笑說“我也給你分次桃”
顧烈眼神一暗,當即將狄其野拉下來吻了個桃汁生津,將半個櫻桃哺進狄其野的咽喉里,真真切切地給狄其野分了半個桃。
兩人這么吃櫻桃吃得衣衫不整的,好不容易才又說起一路見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