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光4
陳旖旎總在想, 或許人生, 總是處處伴隨缺憾的。
回來的這些日子,甚至在巴黎的那段時間, 沈京墨究竟在用何種方式去彌補她, 彌補星熠父愛缺失的那五年,她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如果沒有從前那段遺憾,她知道他也會那般地疼愛星熠。
但顯然正是因為五年的空缺, 給這種愛, 留有了一個可以無限膨脹的空間。
他總說對不起。
或許在她認識他的這十三年來,從前那互相不放過彼此的七年之間, 她沒有從他口中聽到過。
也沒見過那般自持傲慢的他,為誰低過頭。
星熠從小身體不好,又因為缺失父愛,心思比別的同齡孩子要敏感得多。這些陳旖旎都知道。
她以前以為自己去盡力地彌補,盡力地去做,就可以填補那個空缺。
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她不行。
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京墨也知道星熠身體不好。所以在巴黎的那段時間, 一有空, 他就會帶星熠去鍛煉身體。
去學(xué)習(xí)擊劍,去游泳。
她曾經(jīng)對他說過, 一直很自責(zé)星熠的身體不好, 是因為她之前在懷孕期間吃了避孕藥的原因。
雖然后面查過很多相關(guān)的資料, 都說影響不大??苫蛟S正是因為那個空缺, 她這個作為媽媽的始終無法用媽媽的能力去彌補, 就更自責(zé)。
那時他會安慰她說,不是她的錯。
而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盡全力地去彌補。
回國后也是如此,沈京墨會抽出時間陪星熠鍛煉身體。
小孩兒從小就是病秧子,與陳旖旎工作生活疲忙無暇照料陪伴,脫不開關(guān)系。不過經(jīng)過這段時間,能明顯感覺到小孩兒的免疫力好多了。
以前一到深冬就生病,感冒什么的都來了。
這個冬天,倒是平靜的很。
小孩兒縮在沈京墨與她的懷中,靜得就像個睡著了的小動物,一聲不吭的,瘦小單薄的肩膀有節(jié)律地起伏。
陳旖旎去撫摸他的小手,能感覺比從前都肉了一些。
他也比從前,愛哭多了。
以前或許是因為體諒媽媽一人帶他不易,所以能憋眼淚就憋眼淚?,F(xiàn)在多了個爸爸寵愛他,又有一群叔叔阿姨,還有疼他的奶奶,小孩兒有所依賴了,有地方撒嬌打滾哭鼻子了,一下子,卻比從前脆弱了。
陳旖旎這么一想,也不生氣今晚小孩兒打斷他們的事了。她的脾氣向來是來得快也去得快,沈京墨也知道的。
他又輕輕拍了下她腰,在她額頂沉沉地笑了聲,催促她去洗澡“去吧,這里有我?!?
于是她點點頭,才松開了與他同時握住星熠小手的那只手,輕輕地將小孩兒放入他懷中,下床去了。
她手臂撈了一圈兒,沒找到自己被扒得不知道扔到哪里的睡裙,就隨意地撿起了床單,掩在身上。
稍一轉(zhuǎn)身的時候,察覺到他飄來目光。
他們沒開燈,她依著一點微弱的光,看他長臂一揮,勾過來她的睡裙。暗紅色蕾絲掛在男人的指尖兒,又輕佻,又欲語還休。
他示意她穿上。
她卻只是將那床單隨便地整了整,故意沒接。瞟了眼他勾著自己的那件睡衣,噓聲笑“非要我穿”
他揚手還在示意她,或許是害怕小孩兒醒了看到怎么辦。倒是不擔(dān)心他自己。
畢竟他也沒好到那里去。
陳旖旎傾了身過去,單膝撐著自己,跪在床邊,靠近了他,稍稍挨了下他唇角,淺嘗輒止。
“留著想我?!?
沈京墨沒忍住,輕笑看一聲,柔和地望住黑暗中的她。
依稀能看到她唇角勾起淺淺笑意。
“我很久才能出來?!?
說著,她一手撫過他肩,拍了拍,順帶著還扯了下掩住他的薄被,意味深長“你最好擔(dān)心一下你自己。”
沈京墨在她走出了米,又出聲道“別睡浴缸?!?
“我知道,你不覺得你越來越啰嗦了么。”
她如此說著,卻不覺得心煩。
一手按開了浴室的燈。
登時一亮,于是她歪歪斜斜地倚在門一側(cè),站在那里,就如房間里那副油畫,栩栩如生。
像極了畫中的紅發(fā)仕女,長卷發(fā)繚繞在肩一側(cè),眉眼盈盈處盡是低柔的風(fēng)情。
“我沒那個習(xí)慣了?!?
她最后朝他盈盈一笑,轉(zhuǎn)身就進了浴室。
沈京墨見她消失了很久,聽見有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他才將星熠放在了一邊。
旋開了床燈。
暖橘色光束灑下。
孩子睡得沉穩(wěn),兩頰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陳旖旎說星熠從前不是愛哭的孩子,就是這些日子,動不動就掉眼淚,撒起嬌來也是要人命。
真令人心疼。
沈京墨用拇指輕柔地將星熠兩頰的淚痕擦去了,不敢太用力,怕擾醒了他。
然后他隨手撈起了手邊扔著的睡袍,隨意穿在身上。
如此一看,床上真是被他們折騰的一片狼藉不僅是床上,衣帽間也是。門大敞著,衣物什么的,落了一地,蔓延到床畔。
他輕手輕腳放開了星熠,然后起身,去一件件地將那衣服撿起來,拿到衣帽間歸置好了。
再一回頭,小孩兒躺在床,已傳來徐徐低緩的淺鼾。
睡熟了。
過了會兒還不見陳旖旎出來,他都去陽臺抽了一根煙,吹了會兒冷風(fēng),過濾掉身上的煙氣了,回到房間,浴室卻還沒動靜。
出于擔(dān)心,他還是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旎旎。”
里面沒動靜。
她睡浴缸的習(xí)慣已有多年,時常是躺一會兒就睡著了,總是猝不及防的。
又敲了一下門。
“陳旖旎?!?
里面還是沒動靜,依稀能聽到水滴落在水面的滴答聲響。
只落了一兩聲,便又跌入一片寂靜中。
他心顫了一下,回頭看了眼睡熟的星熠,推門進去。
熱氣撲面而來,帶上身后的門,他又喚了一句“陳旖旎?!辈蹲街枪傻|縷的香氛味道,于蒸騰熱氣中,見她枕在浴缸邊沿。
眉眼緊闔住,好像是真的睡著了。
剛才進去之前還信誓旦旦對他說不會在浴缸睡覺,這會兒就這么不省人事了,他越想越有點兒來氣,大闊步地過去,低喊“旎旎,別在這里睡覺?!?
剛走近了,伸出手臂,低下身要去浴缸里撈她,她突然掙開了一雙瀲滟的眼,像是幽深的澈潭,要將他吞噬殆盡。
她紅唇輕輕彎起,伸手掬起了一捧泡沫。
對著他的臉,一口氣吹開
“”
瞧著那白花花的泡沫掛了他一臉,她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幾乎是捧腹大笑說起來,他可真不記得她有這般歡笑的時候。
從前的捉弄,多數(shù)是出于想報復(fù)他。帶著點兒真情實意的憤恨。
現(xiàn)在卻純屬是惡作劇。
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兒。
沈京墨眉心輕擰著,緊緊地闔了闔眼眸。她笑聲依然不止不休地在空曠的浴室里盤旋。
都不介意會不會吵醒外面熟睡的孩子了。
在他面前,她也成了個孩子。
陳旖旎瞧他一臉隱忍,又不怕死地撩了下泡沫,指尖一挑,直接將一塊兒柔軟的白,涂到他鼻尖兒上去。
他近視度數(shù)不深,如此沒戴眼鏡,也看得清她滿臉的嬌俏與惡作劇。
一睜眼,他眉眼盡是深沉的危機,咬了咬牙,佯怒道“你是不是跟星熠一樣,還沒長大,嗯”
“是啊?!?
她用泡沫,在他鼻子下方,涂了一筆,像是生了一層白胡,配合他嚴肅的神情,倒真有點兒讓人發(fā)笑。
忍著笑,她對上他眼睛“就是沒長大。”
還沒說完,她的氣兒聲就跟著他拉住她手腕兒,向前一提的動作,被猝不及防地打斷在了口中。
沈京墨捏過她的手腕兒,拉近了她,溫聲地笑“那旎旎今年幾歲,嗯”
“”陳旖旎睜了睜眼,漂亮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佯裝思索了一下,卻是挑釁地道“反正比你小?!?
“”
“你進來做什么看我有沒有睡著么”她挑著眉問。
“不然呢”
“我都說了不會睡了,真是,”她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手腕兒,想撒開他,“搞得那么啰嗦”
“那你呢”他緊跟著問。
“我”她一怔,迎上他視線。
男人微微瞇了眼,薄唇虛勾起,笑得倒是意味深長,又有點兒輕佻的不經(jīng)心,“在這里裝睡,不是等我進來嗎”
“”她噎了下氣。
“不是”
他直接拉著她胳膊,迫使她一下就靠近了他。
她從那滿浴缸的泡沫里被迫掙扎出來,如此上半截身體都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了的燈光之下。
卻是她的眸色,更深了一些。
“是。”
他一揚眉,眼底興色稍濃。
女人不動聲色地抿了下唇,盈盈笑開了“那又怎么樣”
“那又怎么樣”沈京墨笑著重復(fù)一遍,一手箍住了她的后腦勺,將她的額頭抵在他額上,低啞著聲線,“你說怎么辦”
她倒是不驚也不懼,輕松地接了招,一手扯住了他浴袍微微敞開的領(lǐng)子,將他半個人就拉入了浴缸之中。
接著,她就如一只濕淋淋的水妖,貼上前來。邊吻他,邊抵住了他的唇,喃喃著“難道,就只能你一個人爽嗎”
“”沈京墨不明其意地皺了下眉。
“你怎么不懂,”她將他按在了浴缸邊沿,也不顧他那件浴袍幾乎全被浸濕了,放肆又熾熱地親吻他,“笨死了?!?
他抵擋不住她的洶洶攻勢,靠在浴缸邊,脊骨都硌得生疼了。
她又睜開雙濡濕的眼,神情頗有點兒哀怨,紅唇微張,循循誘哄道“你爽完了,可我,還沒到啊。”
所以第二天,陳旖旎早早醒來下了樓,準備和家中傭人一起準備早飯時,就有人跟她反應(yīng)
昨晚樓上浴室的聲音太大了。
“”
沈京墨起來,西裝已經(jīng)從衣帽間拿出來熨好了,掛在一旁。搭配的領(lǐng)帶、襯衫也已經(jīng)選好了。
不知怎么她醒得那么早,他睡得熟,都不知她什么時候起來的。
從最早以前在巴黎,他每天的西裝領(lǐng)帶襯,幾乎都是她為他搭配。當(dāng)年也是他無心提了一嘴,她或許適合在時尚圈工作。
其實當(dāng)初他是側(cè)面地肯認了她獨到的眼光和天賦。
誰曾想她就惦念了在了心中,直至后來的某天,得以實現(xiàn)。
陳旖旎這陣子待在家中著實有些無聊,畫一畫婚紗設(shè)計稿,結(jié)果也沒用上。
她在樓下和家中傭人一起準備早飯。
傭人已經(jīng)稱呼她為“太太”了,倒是有點兒惶恐,這個不讓她來,那個也不讓她做的。房子主人花錢雇傭了他們,現(xiàn)在女主人卻來幫忙,說不過去。
陳旖旎起這么早倒是樂意。前陣子她一直睡不醒的,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
正好讓沈京墨去照顧星熠的起居。
小孩兒一會兒還要去幼兒園。
上了桌,沈京墨正好牽著星熠從樓梯下來。
他一身筆挺西裝,嵌細條紋的槍灰色,格調(diào)雅致深沉她知道他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還為他搭配了條深寶藍色的領(lǐng)帶,簡單的白襯衫。
如此一看,陳旖旎倒是很享受自己的成果,側(cè)身倚在餐桌一側(cè),直瞧著他們下樓。
長長的樓梯旋了兩旋,星熠蹦蹦跳跳的下來,挺高興。沈京墨怕他摔了,緊緊地牽住了小孩兒的手。
他一手還抱著自己的西裝外套。
小孩兒的一身衣服也是陳旖旎選的,挑了件最厚實的羽絨服,剛才跟沈京墨的衣服一起掛著。
港城的冬日,常是浸骨的潮寒,小朋友身子骨弱,一向免疫力不好,難以抵抗,最容易生病。
加之最近還有雨夾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