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旖旎
陳旖旎上了一整天的課下來,傍晚才有時間跟陸眠與沈何晏匆匆見一面。手機消息彈出一條節(jié)日提醒, 才發(fā)現(xiàn)今天是除夕。
學校里華人不少, 最近卻很少見到了,大多都回國過春節(jié)去了。
聽了一整天法文, 她頭腦轟鳴的, 坐在咖啡廳, 聽陸眠用中文打電話的聲音越來越近, 才從手下的畫稿抬起頭, 掠過她一眼。
陸眠前幾天蹦了個野迪喝的爛醉。聽說那天晚上還是沈何晏開車去接的人, 他接到陸眠后,就乘飛機回國了。
陸眠這幾天渾渾噩噩的, 今天也一覺睡到下午,回國的飛機也錯過了。
瞧著她眼圈紅得嚇人, 陳旖旎將筆放在一邊,抱著手臂道“分手就分手,至于這么折騰自己嗎飛機都耽誤了, 不然你這會兒都回去了吧”
陸眠又分手了。
才開學這么小半年, 男朋友換的比新衣服還快,幾乎沒有空窗期, 之前也不見她掉一滴眼淚的, 不知怎么今天眼睛都哭腫了。
沈何晏前幾天回國的,走之前還給陳旖旎打了個電話,說起了陸眠那晚的情況。
據(jù)說一接到人,陸眠上了他車, 就哭得沒個人樣了。
可真不像她。
聽聞陸眠分手的那位前男友也是個玩咖,不存在誰傷害誰,也不知這回陸眠怎么那么真情實感。
陸眠還皺著臉,委屈地看了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陳旖旎,拉開凳子,坐下了“昨晚喝多了?!?
“喝多就上頭”陳旖旎更火大,“跟一堆不認識的人出去喝酒,也不告訴我,你出點事怎么辦”
“告訴你也沒用啊你最近那么忙?!标懨呖s了縮脖子,手腕兒晃了晃面前玻璃杯中的檸檬水,“我還不如找沈何晏?!?
陳旖旎聽陸眠提起沈何晏,表情有一瞬尷尬。
半個月前,陸眠過生日,華人圈子的一群朋友攢了個局。
陳旖旎這些日子忙教授的課題幾乎焦頭爛額,平時他們聚會她也不去的,那天是陸眠生日,她不去不行。
那圈子跟陸眠和沈何晏玩兒的,個頂個的都是些紈绔子弟。她融入不進去,當然也不想?yún)⑴c。
她也知道,那個圈子,乃至學校里的人,都是如何議論她的。
那天她去晚了,甫一進門就聽到了幾句。有人埋怨提議等人的陸眠和沈何晏,說沈何晏哥的情婦,腕兒怎么那么大。
陳旖旎還沒反應(yīng),沈何晏就差點兒跟人打起來。陸眠忙著拉架,一回頭見陳旖旎來,也是又悔又抱歉。
應(yīng)該是后悔讓陳旖旎來了。
陳旖旎為陸眠準備了生日禮物說來可笑,她沒什么錢,她連上學的錢都是沈京墨的。
她用剛發(fā)下來的獎學金買了條項鏈送給陸眠,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價格,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很多了。
當然,其他人是看不上眼的。
陳旖旎慢條斯理地放下禮物,于一眾譏諷的目光與話語中站直了身,面對暴怒的沈何晏與同時一臉不知所措的陸眠,淡淡地說了聲“陸眠,生日快樂。”
于是先作了別,說自己還有事,拎起包就走了。
陸眠提前打圓場,立刻說東西她很喜歡,倒是堵上了別人的嘴。
陳旖旎只顧著往前走,沈何晏從后面喊了聲她名字,就快步地追出來,陳旖旎又清晰地聽誰在身后說了一句
“你們不知道吧,沈京墨還沒睡過她?!?
這么一句不干不凈的話,引來一陣更為劇烈的譏笑。
也是那天晚上,沈何晏追出來,對她表白了。
她立刻拒絕了他。
沈何晏問她,為什么不能離開沈京墨,為什么不能選擇跟他在一起。
她說,不喜歡。
沈何晏又問她,喜不喜歡沈京墨。
她說,也不喜歡。
她實在不想挫了他們今晚的氣氛,最后跟沈何晏告了別就走了。一回頭,發(fā)現(xiàn)陸眠站在門邊,應(yīng)該很久了。
她與沈何晏的對話,陸眠應(yīng)該全都聽到了。
在咖啡廳坐了一會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消磨時光。
陳旖旎在畫紙上描描畫畫的,時不時支著下頜,抬一抬頭回應(yīng)陸眠。
沈何晏已經(jīng)落地港城了。
春節(jié)肯定是國內(nèi)熱鬧。沈何晏說他奶奶這幾天打了好幾個電話,催他回國過年,生怕他在國外上了這么半年學,玩兒野了不回去了。
那個家支離破碎,老太太一人也孤寂,長孫沈京墨常年駐澳忙事業(yè),甚少回國,據(jù)說今年春節(jié)也沒時間回去。
陳旖旎上一次與他見面,還是她來巴黎的當天。
他在巴黎有一處私人公寓,當天就讓人將她的行李都搬了進去。
他經(jīng)常不在巴黎,那個偌大的公寓只有她一人居住,全然被她折騰成了自己的設(shè)計室,四處掛的都是做好的成品或是零零碎碎的半成品。
他定期請來打理公寓的人過來,次次都嚇一跳。
“你不回國嗎”陸眠用胳膊肘戳了戳陳旖旎,試探著問,“待這兒有什么意思?!?
“還有其他事,挺忙的,”陳旖旎伸展了一下疲累的肩臂,笑著看了陸眠一眼,又低下頭,似是掩飾自己的失落,聲音也小了,“就不回去了?!?
“你能有什么事”陸眠有點兒生氣,給她的筆記本一合,看著她,認真地說,“回去大家一起過年,你一個人在巴黎,就不孤單嗎你還有我們啊。”
“當然孤單啊?!?
陳旖旎無奈地勾了勾紅唇。
她已開始學習化妝,十九歲的年紀已出落得大方出挑,在學校里一眾精致的歐美面孔中,也是吸睛十足的長相。
如此淡妝一勾勒,本就是明艷的長相,更明媚。
“真不回去了”
“嗯,”陳旖旎便就勢將筆記本收回了包中,“過年什么的,不就是一個日子嗎,從小就沒怎么過過,沒意思?!?
她拎著包,站起來。
陸眠才發(fā)現(xiàn)她在大衣中穿了一件深絳色的旗袍陸眠知道她姥姥之前是做旗袍的,如此卻是頭一回見她穿。
“你趕緊趕飛機去吧,來不及過年了,”陳旖旎看了眼表,一轉(zhuǎn)頭就望到了外面等陸眠的司機,旗袍精致的盤扣與領(lǐng)口,將她面容暄映得更瀲滟,稍帶落寞的神情也一清二楚,無處躲藏,“我先走了?!?
“你干嘛去”陸眠跟著她站起,著急地問。
“我去隔壁看個話劇,”陳旖旎偏頭笑笑,“今天演的那個我挺喜歡,票買好久了?!?
“啊,你真不回國啦”
“不回了,晚點華人街那邊,應(yīng)該有煙花吧”陳旖旎偏了偏頭,思索著笑了起來,吟吟道,“挺近的,我路過看一眼就行了?!?
話劇比想象中沒意思多了。
出來時,巴黎飄了大半月的雪,還在綿綿無休地下落,一片氤氳的白,滿世界銀裝素裹,更顯她一人獨在異鄉(xiāng)的凄清。
遠在巴黎,不比國內(nèi)除夕夜的熱鬧,這邊一點年味兒都沒有,昨日路過華人街,里面倒是一片張燈結(jié)彩的紅。
她進去轉(zhuǎn)了一圈,也覺得年味兒寡淡。
而她本身就是沒什么儀式感的人,不是很在意過不過年。陸眠一直問她是否要回國,她并無打算。
回去了,不知該面對誰。
她沒有親人,也沒有家。
一場話劇個把小時,不知不覺待到很晚,快清場了她才出來。
劇院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
巴黎沒年味兒,但這個時間點,街上也沒多少人。一條漆黑的路望下去,大雪覆蓋住,望不到盡頭。
華人街就在下一條街,陳旖旎攏了攏大衣領(lǐng)口,將手重新落回口袋,腳步一轉(zhuǎn),準備朝那里走去。
突然一抬眼,就見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不遠處。
車牌很熟悉。
sar在巴黎起家,沈京墨雖常年在澳洲分公司,偶爾也會來這邊。
這是她來這邊念書以來,他們第一次見面。
他一人過來的,車里沒司機,身邊也沒助理,
穿一身修長筆挺的煙灰色西裝,靠在車邊抽煙,身形寥落,輪廓蕭索,與漫天飛揚的白幾乎融為一體。
也不知他在這里站了多久,肩頭雪都落了一層。
距離不遠,他一個回眸,就望見她出來。
男人側(cè)臉線條棱角分明,比夜色與雪色銳利,眉眼輪廓矜冷倨傲。
不知是不是錯覺,還是大雪遮蓋的作用,一個晃神,她發(fā)現(xiàn)他眼中素來的尖銳鋒芒,居然弱化了那么一些。
他見她站在原地不動了,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他來,于是靜靜捻滅了煙,披拂夜色,站在原地等她。
示意她過來,與他一起上車。
陳旖旎猶豫了一下。
如果她沒記錯,他在澳洲忙得不可開交,都沒時間回國過春節(jié)之前沈何晏被老太太一個個電話催促時,老太太還多有抱怨。
怎么突然飛來了巴黎
她下意識握了下口袋中的手機。
他們連一個電話,都沒為對方保存過。
也從沒用電話或短信聯(lián)系過。
陳旖旎抬起步伐,朝他走過去。中間隔著一條馬路,大雪綿綿數(shù)日,馬路上拓著一層冰溜子。
她走得緩慢且小心翼翼,而他似乎已沒了耐心,直接拉開車門上去。
朝她的方向,亮起了車燈。
陳旖旎走到車前,還在想自己應(yīng)該坐在副駕駛還是后座,頓了頓,就迎上了他寡漠疏離的目光。
于是鬼使神差地,坐到了副駕駛上去。
自從大半年前弟弟出了車禍身亡,她坐在車上就很緊張。沈京墨的公寓離學校有一段距離,有時候?qū)幵高t到,她也不肯打車。
明年學校要求學生都拿駕照,她還得硬著頭皮去考??嫉搅耍烙嬕矝]膽子開車。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了車,她對車的陰影多于緊張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打聲招呼。在除夕夜這樣的日子,是否該說一聲,新年快樂。
車門一關(guān),又是寂靜。
彼此都不說話,陳旖旎在車子震顫起來時,才想起要系安全帶。她穿得厚,第一次拉過來,沒將卡扣卡住,沒留神,安全帶嗖的一下,又抽了回去。
她驚得一抖。
接著,身前覆過來一道凜冽的氣息。
沈京墨側(cè)了下身,在她又將安全帶拉過來時,先行捏過卡扣,“啪嗒”一聲,重重地卡了進去。
陳旖旎一抬頭,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看到他的高挺鼻梁和漆黑的眼睛。
她那雙眼也灼灼的,有一絲怯但怯卻不是全部,更像是一種詢究的眼神,在質(zhì)問他,他現(xiàn)在,在對仇人的女兒做什么。
沈京墨迎上她視線,冷睨了她一眼,收回手,坐了回去。
扣上自己的安全帶,發(fā)動車子。
還是一句話都沒有。
陳旖旎先前與阮慈在沈宅住過一段時間,沈京墨這幾年兼顧國內(nèi)公司和澳洲分公司,常年在國內(nèi),那段時間,他們倒是經(jīng)常打照面。
她知道,他不是個話多的人。
也知道,他是個混蛋。
她坐在副駕駛,身上被安全帶勒住了,明明是合適的力道,她卻還是不舒服,又給反骨地抽掉了。
“啪嗒”一聲。
同時落入兩人耳中。
沈京墨聽到了那聲,側(cè)眸,冷淡瞥了她眼,唇角明顯繃了一下,表情是有點兒不悅。
她也看到了他那表情,于是靠在一邊車窗戶上。
沒有安全帶的束縛,渾身舒爽。
經(jīng)過華人街,里面一片張燈結(jié)彩。
中國人過年喜歡喜氣洋洋的大紅大艷,可他卻并未駐足,將她帶到了盡是一片瑩瑩白光的高級餐廳中。
點餐時,他倒是征詢了一下她的意見,也跟她說了今晚到現(xiàn)在的唯一一句話
“喜歡吃什么”
這么一道低沉嗓音落下,陳旖旎還有些回不過神。
抬頭,看到對面的男人,目光疏漠地注視著她,薄唇緊抿著,好像剛才那句話,不是他說出來的一樣。
可她聽到的是中文。
身旁的服務(wù)生,卻是個法國面孔,剛才說的也是法語。
服務(wù)生見她癡愣,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先生剛才問,夫人喜歡吃什么”
然后就為她開始介紹他們餐廳的招牌菜和今日限定。
簡單的一個法語單詞,對已婚女士的簡單稱呼,陳旖旎一驚,不覺惶惶地看了眼對面的沈京墨。
她是第一次來這樣的餐廳用餐,在巴黎待了大半年,法語也只停留在能簡單交流的層面。
連菜單上名字復(fù)雜的菜品都認不全。
服務(wù)生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或許稱呼錯了,見面前這個年輕的中國女孩兒盯著菜單直愣神,表情從歉意,已轉(zhuǎn)為了薄鄙。
“不用看了?!鄙蚓┠蝗徽f。
這句話是對陳旖旎說的。
她一抬頭,看著他,不知他是否是刻意羞辱根本沒來過這里的他。
男人嗓音醇厚,手中輕晃著的酒杯中的紅酒,眼底神色卻沒有她想象中的譏誚。
而是抬起矜冷眉眼,淡淡瞥了身邊服務(wù)生一眼,繼續(xù)用法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