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行走,誰都沒注意對方、不小心撞在一起,本來也不存在誰對誰錯,道一聲對不住是懂禮數(shù),不道歉也談不上如何可恨,不過‘我道歉之后你也得道歉’,這樣的人實在不多見。
蘇景不忙道歉,而是反問:“相撞后你站起來就走,我也不會怪你什么。又何必你先道歉于我、我再向你講對不住,不嫌啰嗦麻煩么?”
紅袍小童一本正經(jīng)地搖頭:“不可以。我沒看到你,是我的不對;你沒留意我,是你的過失,所以你我才會相撞。因為我有錯,所以我要道歉,這是公道;但你也有錯,是以也得向我道歉,這還是公道。你若不肯向我道歉,便欠了我一個公道。”
小童果然不嫌啰嗦,仔細講解了一番,聽到這么個小東西一口一個‘公道’,即便身處于詭異城中,蘇景也不禁莞爾:“怎么你這么講究‘公道’,這兩個字對你很要緊么?”
這次小童神情更加鄭重了:“要緊得很,我志在登仙,若求仙,就非得領(lǐng)悟天道不可,天道就是公道,是以我時時刻刻都要講求公道,莫看我現(xiàn)在沒什么本事,但提前去領(lǐng)悟、思索總不會錯?!?
‘小老祖’認真的模樣,讓‘小祖宗’無言以對,只有點點頭:“剛剛相撞,對不住你?!?
話一出口,小童兒爽朗做笑,不在耽擱,邁步就跑開了。娃娃的動作挺快,讓蘇景都沒來得及再多問其他。
蘇景和六兩面面相覷,妖怪猶豫著:“這、這就走了?”
蘇景說了聲:“追去。”主仆兩個拔腿就去追趕小童,不過蘇景多出個心思,沒有直接攆上去,而是加快速度從旁邊道路小小繞了半圈,截住了小童,并且完全是故意的撞了上去。
才短短一刻過去,紅袍小老祖就不認得他們了,一切又都重新來過一遍,小童跳起來,先向蘇景說對不住,跟著又要蘇景向他道歉……
‘小老祖’也和這城中的其他人一樣,唯一區(qū)別僅在于,他更‘聰明’些,能就眼前的情形做出判斷,并最終解到‘公道’這個大題目上去,如果蘇景問他其他事情,小童仍是給他解釋‘公道’,一遍,又一遍。
……
蘇景被困住了,沒有一個人能幫他,隨他如何走、如何問,也找不到恩公、尋不到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大約正午他們進城,尋找了三個時辰一無所獲,直到天黑時分主仆兩個眼前人影一閃,面色威嚴的黑袍老者終于出現(xiàn)了。
驚喜同時心里還有點懷疑,蘇景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傻話:“你是真的?”
黑袍才不去解釋什么,揚手把一塊巴掌大的黑色令牌扔向六兩:“抵住額頭,落印于此,以后若再敢生出異心,下場就是魂飛魄散。”
六兩接了令牌,臉上顯出個驚駭神情。接受禁制、從此奉蘇景為主是早就確定之事,六兩本來早有心理準備,真正讓他吃驚的是這塊令牌……
黑袍眉宇中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氣,六兩不敢再耽擱,趕忙捧了令牌貼住額頭。黑袍口中輕念了一咒,令牌光芒一閃寂滅,六兩只覺得腦海中傳來一陣撕裂劇痛,心里明白自己的一線魂魄已經(jīng)被這古怪牌子奪了去,從此自己的性命就握在了掌令者手中。
黑袍把令牌拋給蘇景:“賞你的?!痹偕焓謸P起一片烏光,不管正下拜叩頭的六兩,只把蘇景裹了起來,轉(zhuǎn)身便走。
六兩呆坐在地,愣愣看著黑光消失的方向,失神的原因仍是那塊牌子,何其寶貴的東西,一旦現(xiàn)身天下,不知要引來多少血腥爭奪,黑袍竟全不當(dāng)回事似的,隨手就賞給了小輩……
片刻之后,蘇景已經(jīng)置身于一座石屋中。
地面結(jié)實、墻壁微涼,這屋子是真的。屋子面積不小,其中空空曠曠,連桌椅都沒有,就只在地上擺了幾個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