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混沌慢慢退去,新小洪荒界于混沌蒙蒙之中重現(xiàn),緊接著,其中傳來聲聲如雷怒斥。
“大膽孽畜,竟敢趁我等行大典之際,犯我仙秦疆土,傷我仙秦子民!”
緊接著,眾多高階人仙、鬼仙各沿著從“洪荒元界”內(nèi)蜿蜒游出,或如長城縱橫于陸,或如長虹橫亙于天的天地雙龍紛紛殺出,將眾多荒獸或殺或擒,原本看似規(guī)模浩大不可一世的獸潮轉(zhuǎn)眼間就已全面陷于崩潰瓦解……
在外患迅速肅清的同時,在仙秦億萬子民的仰望中,此時的新小洪荒界已然徹底換了另一番氣象。
看上去,如今的新小洪荒界就像屹立于無窮超拔至高的一面門戶,又似一面剔透明澈的巨鏡,其中映出廣大無邊的洪荒界的一切景象,包羅萬象,容納大千。然而又不僅僅是單純的如實映照。看上去,一切都變得透徹而明晰,諸般世界重疊泛現(xiàn),在同一時間無遠弗近,無微不至地映入眼中。
在不同境界、不同眼界的人們眼中,看到的又有所不同。普通人看去,只是重重縹緲空靈天界、無底幽深暗域、億萬浩渺星辰、以及山川萬木汪洋雷霆華光等等景象,由于信息量太過紛繁龐大,到頭來除了空余震撼之外,反而說不清自己到底看到了多少東西,甚至什么都記不住。
而能夠控制住自己雜念,制心一處者,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目光與注意力具體鎖定某處真實不虛的景象,隱約意識到自己如果穿過那一面門戶,就能夠直接到達所在地,眼前所在,仿佛整個洪荒萬界的絕對中樞,與洪荒的任何一處角落都直接相連溝通,任由往來,變通一切,兼容一切。
而境界更高,參透了色空之相者,則能從其中日月星辰、山岳湖海、云光雷霆諸象種種變化運轉(zhuǎn),孕化消長之中,不覺恍然而悟,得其意而忘其形,從中領(lǐng)略頓悟出某種意境、某些玄理。只覺眼前所在儼然是天地洪荒一切大道法則所凝所顯,受攝一切道之表相,蘊示一切道之本源。是為先天而成的純道世界,純粹無比,是洪荒諸天諸界中的最高天最高界,大道至純、直高、至圣!
不過眾人也不見有多么震撼難言或者欣喜若狂,反而有一種習以為常的自然而然。畢竟,那是在接受“千秋大祭”之后,只對于身為洪荒眷族的他們敞然開放的“洪荒元界”。
由于已成功從本源變改洪荒天道,歷經(jīng)一番混沌洗禮之后,“新小洪荒界”已由后天而返先天,從原本才不過立界區(qū)區(qū)一百二十年的歷史,自然蛻變成洪荒天地開辟之初就已一直存在,洪荒萬界之樞,一切大道之本源,至高至善至為完美的“洪荒元界”!
只有成就粉碎真空或者陽神境界這些修為絕高者,方能保留天道變改之前的記憶,此時此刻,男子與華胥的目光直接穿透了有形有相,無形無相的一切景象與規(guī)則,跨越了遠古時空,將目光落在“洪荒元界”核心,那個雖仍處于混沌之中,身上一元諸竅卻玄光大作,一舉照亮、穩(wěn)穩(wěn)鎮(zhèn)住混沌的身影身上。
混沌開竅,也就不再是無可名狀的混沌,而該是——盤古!
而在這一尊盤古神人周身諸竅綻放的重重玄光,交織輻射出無始無終,無盡恢弘的氣象向四面八方奔涌流逝,其中隱約可窺見宇宙洪荒正在大爆炸正在形成,清氣升,濁氣降,無盡的地水風火與日月星辰向外以超越光的速度飛去飛逝,帶著一道道光痕,美妙,寂靜,無聲。
迎著奔涌的洪流,忽然有水光蕩起漣漪,一道道人影自不同方向逆流而上,穿越重重波光,不斷向前。那卻是一尊尊或氣吞山河,虎視雄哉;或森嚴酷厲,鞭撻天下;或文成武德,唯我獨尊;或孤高神秘,雋永淡漠的帝王身影,彼此靠攏重疊,漸漸凝于一道,歸于唯一,身形越來是真實、龐大,漸漸化作一尊腳踏著時光長河,橫壓著過去未來,紫宸為冕,星穹為袍,天河為氅的威嚴高渺帝君形態(tài)。
男子見狀不由有幾分期待:“嬴政畢竟近水樓臺,如能搶先一步,或也有可能搶先合了洪荒宇空、宙光大道,成就所謂的‘宇宙龍帝’!”
華胥卻大搖其頭:“這種情況,不存在的,天仙合先天大道可不像你粉碎真空來得直截利落,而且以‘三十三天’的計算,究竟誰是近水樓臺,那還未必……”
話音方落,就見在盤古神人周身諸竅交織綻放的光輝之中,忽然一下震動,混沌之中,一種莫名的至高權(quán)柄化生匯聚,降臨于世,化為作一方巨掌,掌紋如天紋穹網(wǎng),經(jīng)緯分明,一握之間,天穹星象,命運軌跡,大道神韻,盡在其中!
一掌之下,蒼穹如網(wǎng),星光列布,角芒勾勒,原本潛藏星空之后的無盡星力環(huán)流、星層力場從虛無中顯形,縱橫交織網(wǎng)羅,經(jīng)緯交錯,恢恢蕩蕩而又疏而不漏,仿佛是一個無邊無垠的囚籠羅網(wǎng),遮蔽大道,罩住其念,通往其心,纏繞其神,將嬴政所化的“宇宙龍帝”盡數(shù)籠罩其中。
“原來是‘日月星辰神禁羅網(wǎng)’!”男子見狀目光微凝,隨即恍然。
“確切說,應是‘九州結(jié)界’!”華胥悵惘而嘆,“終究是已半合宇空大道的兩儀清微玄天帝君,從數(shù)千年前直至現(xiàn)在,自始至終都占盡先機?。 ?
“日月星辰神禁羅網(wǎng)”,是仙秦憑借在驪山秦陵之內(nèi)的布置,于兩千年來不斷抽取九州結(jié)界力量所煉就的一件法寶。而九州結(jié)界,則是讓仙秦遠赴洪荒界后兩千年間不得回歸,順便還隔絕一切外域神魔于九州大地之外的關(guān)鍵。此后,王宗超又在對陣青龍軍的過程中,憑借紫媛的指引與幫助將其收取,練入諸竅之中,成為進一步升華完善諸竅的重要基礎(chǔ),也間接成為開辟混沌,重整洪荒能夠成功的前提要素之一。這個過程中,雖歷經(jīng)幾度變遷而早已面目全非,但只要九州結(jié)界所蘊含的規(guī)則還未盡去,當年設(shè)立“九州結(jié)界”的“兩儀清微玄天帝君”就能借此降臨,一舉出手奪道!
此時此刻,無邊星穹羅網(wǎng)罩住“宇宙龍帝”,一下猛烈拉扯,要將龍帝身上紫宸帝冕打落,帝袍扯脫,整個人從時光長河之上強行拉到掌心之中。一時雙方四周時空震蕩,呈現(xiàn)無數(shù)千奇百怪的景象,有乘龍馭云的天人、延綿壯觀的鋼鐵都市、光華綻放的佛陀、鱗爪飛揚的飛禽異獸、手持神兵利器在廝殺的強人勇士、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每一瞬都有無數(shù)景象化生,又有無數(shù)景象碎滅,宛若億萬璀璨煙花競相釋放。
“合道之爭,著實難言。至少,我是做不到直接干涉大道的,眼下又該如何介入?”男子矚目凝望,微微皺眉,“粉碎真空”雖能做到萬般不能加身,但指的卻是大道規(guī)則在作用于自己或者指定目標之前將其粉碎,要說到干涉、駕馭、變改大道,卻是不可能的。
“你我眼下都沒有直接插手合道之爭的余地……”華胥微微搖頭,“若‘兩儀清微玄天帝君’親身降臨,你還有機會攻擊到他本體,但如今他卻是僅是借留在‘盤古’身上的規(guī)則權(quán)柄顯化,倒是嬴政自身根本在此,有可能受到攻擊。
論大道積累,論先手布置,論可進可退,論‘天時’,嬴政均大有不及,他的唯一優(yōu)勢,是坐擁仙秦這個經(jīng)營多年的‘地利’與‘人和’,我們眼下所該做的,只能是嚴防合道之爭殃及仙秦子民,也算是間接幫嬴政一把……”
就在此時,隨著“宇宙龍帝”帝冕之上的紫宸瓔珞在劇烈拉扯之下紛紛散落?!昂榛脑纭敝畠?nèi),忽然有片片星輝氤氳的剔透蓮華伴隨著浩蕩空靈的玄音道韻從天而降,順延著道道虛幻波光漂泊而來。每一片花瓣皆猶如一方微縮的星系,彼此重重分化,緩緩盛開,從整體造型到局部細節(jié),無不飽含著造化玄奇、自然道韻、天地之理。
“原來如此,星系如瓣,重重層疊壓墜,方成宇空……”
“宇空之道,至大不依四方上下……至微無有恒存之所……其中奧妙,我總算悟了……”
“波光飄蕩,蓮華分化,宇宙之變化是否也是如此……”
“……原來依照此道理,方能更準確測定冥空之竅……”
一時,諸多接觸、觀察著虛空蓮華的鬼仙、人仙、學子、將士紛紛顯出恍然與欣喜之意,無論武修還是道修,若是能從中感悟一二,必然在宇宙時空之道受益匪淺。
“這種時空理念,果然有些意思,依此而行,我跨越時空壁障,可省去不少氣力!”就連男子拈起一道蓮華,看著它在手中慢慢虛化之后,也生出不少感悟與收獲。再看華胥周身念化華光,明顯也有所獲益。
而與此同時,在男子與華胥的目光之中,只見一塊塊虛幻結(jié)晶自每一位有所領(lǐng)悟者眉心形成,隱約間有思維激蕩形成的電石火花雷霆纏繞,忽然升空而起,勾勒出道道光芒投向“洪荒元界”之內(nèi)。虛空之中縷縷光絲纏繞成團,編織成網(wǎng),每一面網(wǎng)絡(luò)中都蘊藏有一家學派的精神和傳承,其中穿插諸多天道、人道秩序之力!最終這一切盡在“宇宙龍帝”的腦后,形成一道橫亙太虛寰宇的神輪!
而由男子與華胥兩人釋放的思悟結(jié)晶更如兩輪璀璨恒星直投神輪,隨著轟然巨震,神輪之中玄思涌動,無數(shù)仙秦子民的智慧與感悟具現(xiàn),法理穿梭,彼此激蕩融匯,思維與思維碰撞、學說與學說交匯,勾連無窮,構(gòu)建出一片廣袤網(wǎng)絡(luò),慢慢衍化出種種玄妙至極的法理,無盡的智慧之光照映星河,縱橫無窮星空,蔓延過去未來,啟迪無數(shù)生靈的智慧,所到之處一切空間與時空規(guī)則都出現(xiàn)種種微妙改變,逼得巨手揮灑籠罩的羅網(wǎng)步步退縮。
“果然如此,嬴政卻是借自己的合道異象,激發(fā)所有傳承他的時空之理念、道統(tǒng)者的感悟靈思,壯大自身力量,反饋作用于天道,讓天道朝著自己認知與希望的方向改變。再加上仙秦子民剛剛獲得的‘天眷’地位,足有事半功倍之效?!比A胥恍然頷首:“如此說來,卻是合人道以變天道了!難怪修天仙道的大都不會完全割舍人道,反而要盡量廣傳道統(tǒng)。這卻不是要培養(yǎng)合道的競爭者,而是為了方便自己在合道時借取人道之力!”
時光、空間理念,是各家各學都繞不開的基本理念,只是涉獵的多少,研究、修持的主次罷了,就連男子與華胥也不例外。而仙秦是嬴政的基本盤,所以廣而流傳、運用的時空理念都主要是源自他的感悟與知見,而他反過來也借這些集體智慧去增進自己道行,相互促進,實為一體。至于另一位兩儀清微玄天帝君的道統(tǒng)就與仙秦體系有著微妙的迥異,隱藏著難以逾越的知見障。所以仙秦子民被合道異象激發(fā)的思念感悟與人道之力,必定會自然而然傾向于嬴政,成為他的助力。
“后天尚且可以變革先天,人道如何不能改變天道?此時混沌本源還未徹底遁去,一切大道就像剛剛出爐還未冷卻的鍛鉄,具備高度可塑性,正是加以改變的最好時機?!蹦凶勇勓詴袢欢?,“我一向不認為先天就該永遠凌駕于后天之上,與武道先天同理,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經(jīng)過后天努力可以達到、可以證見的境界罷了。所謂的三清、佛祖難道就都是天生的先天之靈成道?多半,也不過后天生靈悟透大道,修成極高境界,重返先天而證見罷了!”
說話間,男子忽然微微皺眉,因為他注意到其實除了正處于祭典核心的人員之外,越是外圍,對于虛空蓮華的感悟與反饋越是薄弱,而到了當初與獸潮直接交鋒,傷亡尤為慘重的最外圍,卻已被一股濃厚的血腥、悲哀與怨恨氣息所籠罩。哪怕前期已盡量做了周全的布置,哪怕再造洪荒的過程再怎么順利,造成的死傷,也是數(shù)以億計。
而由于正在的高端力量先前都集中在“洪荒元界”之內(nèi)主持參與“千秋大祭”。這些被安排在外圍的人,往往也不是因為他們戰(zhàn)力高,而是他們在仙秦地位低,很多干脆都是戴罪之民,或者也不乏得罪權(quán)貴而遭刻意針對者,存著讓他們充當炮灰的意思。而些人先前獲得的仙秦修道、武道與人文傳承往往也是最少,獲得的荒獸生命力加持與混沌之氣洗禮又是最淡薄,本身已不具備領(lǐng)悟虛空蓮華的基礎(chǔ)條件,再加上他們此時心神都沉浸在濃濃的悲哀與怨恨、不甘之中,又豈有半點借機悟道的心思?
“為什么?為什么至始至終,都是我們流血流汗,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坐享其成!”
“恨啊……難道我們就是活該是天生賤種?為什么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們!”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什么‘大祭’‘大祭’……去你娘的‘大祭’,這擺在祭案上的,明明是我們的血肉性命?。 ?
“這仙秦不亡,天理難容!”
“若我能持三尺劍,距暴君十步之內(nèi),即便不能手弒暴君,也非要血濺暴君……”
………………
種種怨恨思緒,不甘述求,或來自還活著的人,或源自已死之人,原本凌亂、散漫、迷茫,但卻很快從中滋生凝煉出一點肅殺、決絕、凌厲之意,如同億萬點滴凄厲鋒芒,紛紛于虛無中浮現(xiàn)。
華胥一時錯愕:“怎么回事?這么多仙秦子民的心中,何時寄托了一顆‘劍種’?”
“原來是她……”男子忽然感知到什么,默然將目光投向虛空中的某處,看向一位長發(fā)紫衣,全身散發(fā)無窮凄厲劍光的女子,在她身周,虛空被戳出億萬個小洞,每一個洞中,都有無數(shù)道孕育自人間人心的肅殺、決絕的鋒芒豪光穿梭而來。
男子雖認出來者了,卻仍有些困惑:“但是她所傳的劍修道統(tǒng),不是來自玄天帝君一脈的,何時又關(guān)系人心人道了?”
“她隱藏了這方面的后手,另外也借用了域外天魔他心變通之道,果然詭異莫名,隨世感應,哪怕是存在于過去,甚至存在于已因天道修正而泯滅的虛幻時空的因仙秦大業(yè)而被犧牲者,也同樣能夠引起它的同步感應……”華胥目光落到紫衣女子頭頂?shù)囊槐缬裣蓜Γ约扒度胂蓜Φ囊幻惰?、詭秘晶珠,嘆息道:“不惜劍心入魔,以他化自在之力,勾動人心詭秘,感應通靈,自億萬紅塵眾生中提取孕育出針對嬴政的‘劍種’。其中代價,此番計算,絕非一時半載所能成。那么,要阻止嗎?”
男子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嘆息搖頭道:“算了,她也曾算是我的半個弟子。而她所要討回的,其實也是她應有的。這一劫,終究得由嬴政自己面對!”
須臾間,紫媛身周的劍光已醞釀積蓄到頂點,驀地化作一道鋒銳堅定,一往無回,直沖霄漢的紫色劍光,自虛空之中,于人心深處斬向嬴政,也斬向自己!
“嬴政,我且以此劍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