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離小三周年祭還有四十二天,晚媚團了團身子,覺得冷,將懷里暖爐抱得更緊,直直貼在胸口。
二月踮腳走了進來,手里托著湯盅。
十八天大的乳鴿,配絕頂鮮美的銀環(huán)小蛇,燉了三個時辰的清湯,滋味卻遠不如當年那碗陽春面由。
一碗小三用纏著繃帶的雙手下的,飄著細碎蔥花的壽面。
晚媚嘗了口,覺得意興闌珊,翻手就將湯盅朝下,兜底倒了個干凈。
滾熱的湯水四濺,燙上了二月的腳趾。
二月不后退,這位刑堂的新堂主涵養(yǎng)一流,還在原地垂首,神色如常,道:“公子傳話,請門主去一趟?!?
晚媚向后斜躺:“你就說我身子懶,懶得吃飯懶得走動,連活都懶得活?!?
“公子說,如果門主不肯去,就讓我傳話,他是有個要緊的任務,要門主親自去做。”
晚媚閉上了雙眼。
“這個人的資料我已經差人送來。”
晚媚還是閉眼,緊緊摟住暖爐。
二月開始后退:“公子還交代,門主必定不虛此行?!?
說完人就不見,屋子里復又一片冷凄。
很長時間后,晚媚終于從榻上起身,伸手打開資料,姿勢很是閑散。
“十四日申時一刻,帶紅魔傘,殺寧王于王府議事大廳?!?
資料的第一頁就看得晚媚失笑。
殺人,還要規(guī)定時辰地點,指定道具,這任務倒是有些意思。
不知不覺中她的眼亮了,脊背伸展,食指搭上紙張,往后又翻去了一張。
“寧王,名郁寧天?!?
看完第二張后晚媚沉吟,伸出手指,指甲鮮紅,在那上頭爽脆的畫了個叉。
寧王府,日漸西斜,照著滿地富貴。
殷梓的轎子落在王府門前,等到申時過了半刻,這才將轎簾揭起。
和人相約,他永遠遲到半刻。守時,卻也要人相待。
管家上來迎他,議事大廳里燃著香爐,寧王坐在主座,朝他微微頷首。
寧王穿便服,殷梓也是,一襲暗紫色長袍,腰帶細窄,上面鑲著塊鮮紅欲滴的鴿血石。
紫衫配鴿血,色中大忌,可卻無礙他的風流。
暗紫里一滴血紅,就正象他的人,深沉里透著那么一點邪惡。
寧王的手舉了起來,道:“有勞殷太傅,請坐?!?
殷梓將頭微低,走到他跟前,提起茶壺將茶杯倒?jié)M。
“殷某此來是為謝罪?!睆澭笏e杯,杯身齊眉:“還望寧王寬宏?!?
聲音姿態(tài)是無比的恭敬,可那杯茶卻不再是清碧的雀舌。
他的食指搭在杯沿,沒有利器傷害,卻突然破了個小口。
鮮血流進杯口,卻不溶進茶水,而是浮在杯口,慢慢鋪開,和茶一起,鋪成了半邊淺綠半邊淡紅的一個太極圖。
無比妖異的一幕,就發(fā)生在寧王眼前,可寧王卻是毫無反應,將杯子接過,一口就將那太極吞盡。
殷梓于是抬頭,淡笑:“多謝寧王不計前嫌?!?
寧王也笑:“鹽茶道的事務我已經交出,殷太傅已經如愿,不知此來還有何事”
殷梓后退,手指撫過唇邊,將指尖鮮血吮干。
血的滋味無比甜美,他落座,長眼半瞇,唇角滿足地勾起。
“來寧王府的,可遠不止我一個。”微頓半刻之后他突然抬頭,將食指一彈。
食指間一滴鮮血破空而去,穿破屋頂,在陽光下化作巴掌大一塊紅霧。
這人的武器,竟然是自己的鮮血。
屋頂上的晚媚擰了下身,避開這團血霧,干脆踏破屋頂落地。
紅魔傘已經吸了人血,此時一片鮮紅,落地之后她將傘收起,只是一個流目,已經是意態(tài)萬千。
殷梓看了看她,訝異于她的鎮(zhèn)靜:“姑娘大白天的蹲在人家房頂,難道就一點不覺得惶恐嗎”
晚媚笑,人半斜在傘上,去看主座的寧王。
議事廳光線充足,可偏巧就有團暗影遮住了他的臉,讓晚媚看不真切。
伏在房頂的時候也是如此,不管晚媚換哪個角度,那暗影是無處不在,讓她只能看見一個朦朧的輪廓。
這個寧王,斷然也不簡單。
晚媚暗嘆口氣,將紅傘提到了手中,轉頭打量殷梓:“我不惶恐,因為我和閣下一樣,都是受邀而來?!?
說完她就將手搭上傘柄,手指向前,將傘面緩緩撐開。
殷梓的神色瞬時就犀利起來,一記眼刀殺向寧王:“我奪了王爺鹽茶道的權,斷王爺財路,王爺是邀人前來清算的嗎”
等他這句說完,晚媚的紅魔傘已經霍然張開,地涌金蓮黃得燦爛,直往他眼前逼來。
寧王衣動,將手間茶杯握得粉碎,一邊清喝:“來我寧王府挑撥離間,你也未免太過自信”
殷梓也即時長笑,中指通紅,血液在指尖聚集,遙遙指向晚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