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清讓擰開水龍頭，屋里響起流水聲。他低頭洗手，說：“沒有關(guān)系的，宗小姐?！敝逼鹕?，擦干手又說：“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你不必費心?！?
宗瑛沒有再說話了，她下意識摸出煙盒，取了一支煙出來。
她剛把煙點起來，盛清讓突然停下手中動作，去開了窗戶。
宗瑛突然意識到他可能不太喜歡別人抽煙，她低頭吸了一口，出于尊重，最后還是摁滅，投進紙簍里。
她仍舊坐著，看盛清讓煮茶水，又看他從紙袋里取出法棍，切成片放進鍋里煎。
茶水沸了，他倒入牛奶，又側(cè)過身問宗瑛：“宗小姐，你習(xí)慣怎樣吃雞蛋”
宗瑛“恩”了一聲，倏地回過神，說：“都可以。”
食物熱鬧豐富的香氣在晨光里浮動，令宗瑛想到很多年前的699號公寓，那時候媽媽和外婆都還在。
盛清讓關(guān)掉火，端著奶鍋回到起居室，翻開餐桌上兩只玻璃杯，隔著濾網(wǎng)倒入熱氣騰騰的奶茶，提醒沙發(fā)里的宗瑛：“宗小姐，可以吃早飯了。”
宗瑛起身，他又折回廚房取來碗盤和食物，隨后拉開椅子，最后繞半圈在餐桌對面坐下了。
食不言是陌生人之間起碼的餐桌禮儀，分配完食物和調(diào)料，各自吃飯也不需要交流。
盛清讓先吃完了，但他等到宗瑛放下餐具才開口：“宗小姐，我需要出去一趟，可能到夜間才能回來，這期間請你在這里好好休息，我會請服務(wù)處給你送餐?！?
他說著起身將椅子推入：“晚十點之后，我應(yīng)該能帶你回到你的時代?！鳖D了頓又說：“現(xiàn)在我需要去洗澡，請你自便?！?
宗瑛沒有異議。
盛清讓徑直去了洗漱間。
進去之前他打開了留聲機，放進去一張唱片，屋子里頓時熱鬧起來，急促的鋼琴聲幾乎蓋過了洗漱間的水聲。
宗瑛在屋子里走了幾步，最后回到玄關(guān)，拿起了柜上那份報紙。
新鮮的油墨味撲鼻，豎排文字密密麻麻，記述著關(guān)于這個時代里最熱門、最新的事情。
宗瑛瞥了一眼報頭上的日期
民國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五日。
手搖留聲機歇下來，洗漱間的水聲就愈清晰，但并沒有持續(xù)很久。
門突然開了，盛清讓換了干凈襯衫出來，頭發(fā)還是潮濕的。他一邊擦頭發(fā)一邊講：“宗小姐，最左邊柜子里有干凈的毛巾，沒有使用過，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取用?！庇终f：“熱水管系統(tǒng)出了一點問題，如果你需要洗熱水澡”
話還沒完，門鈴?fù)蝗豁懥恕?
宗瑛看過去，又看一眼盛清讓，突然徑直走向朝花園的那個外陽臺：“我避一避。”
她走到弧形陽臺上，拉好窗簾，同時帶上了陽臺門。
盛清讓開了門，有客人進來，宗瑛聽不清他們說什么，不過模糊可以聽出是一個年輕女孩子。
隨后留聲機又響起來，播的是一首流行曲。
宗瑛摸出煙盒又點起一支煙，夏季逐漸熱烈的晨光里，偌大的公寓花園盡收眼底，抬眸仿佛可見上海的邊界，是她從未見過的安靜。
屋里留聲機唱到“洋場十里好呀好風光，坐汽車，住洋房”，熱熱鬧鬧，宗瑛腦海里卻浮起報頭上的日期。
民國26年7月25日
這座城市很快將迎來一個黃金時代的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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