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過年還差一天的時候,我還是決定回家,愛情沒著落,總不能連親情也舍棄。我拖著笨重的行李箱來到火車站,人山人海的,候車大廳內根本沒有坐的地方,我只好把行李箱放倒坐在箱子上。看著滿眼的人群,我忽然想起了大學畢業(yè)那年去北京的情景,那個時候的白考兒多么的天真,看見什么都覺得新鮮,也就是那次的遠行在火車上認識了祁樹杰,從而改變了我的一生。現(xiàn)在想想看,如果那時候沒有認識祁樹杰,我的生活不知道又會是一種什么狀況,比現(xiàn)在好嗎,難說,比現(xiàn)在差,也不一定,只是時間過得真快,恍惚間我已結婚四年,恍惚間祁樹杰已到了另一個世界。
火車晚點,我等得疲憊不堪,坐在行李箱上就要睡著。不知道等了多久,感覺地老天荒了般,火車終于來了,我半夢半醒拖起行李箱排隊準備驗票上車,突然有個人伸手把我拽出了人群,嚇得我大叫一聲,混亂中還沒看清對方是誰,人就已經(jīng)被拽出了候車廳。
“好險,差一點就趕不上了”
耿墨池長吁一口氣,很慶幸地看著我,如獲至寶。
“你干什么啊”我瞪著眼睛吼。
“我上你家,你的鄰居說你剛走,我就飛快趕到這了,到處是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還在喘氣。
“你有病啊,你拉我出來干什么”我叫了起來,“我要回家過年”
“你回家過年,我怎么辦”耿墨池瞪著眼睛,脾氣比我還大。
“什么怎么辦啊,你過你的,我過我的”
“我怎么過啊,我的家人全都在國外”
“你的家人在國外關我什么事我不想見到你”說著我轉身又要去候車廳,耿墨池又一把拉住我,不由分說就拽著我往火車站廣場外面拖,叫了輛的士,象塞棉花似的把我塞進車內,自己也跳上車重重關上門,沖司機喊:“碧潭花園,開”
我在車內又踢又打,耿墨池突然抱住我,粗暴地吻住我的唇,吻得我頭昏眼花,差點背過氣,但很快就全身麻了上來,耿墨池的手已伸進了我的毛衣內。
司機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耿墨池馬上用蹩腳的長沙話罵:“看么子路啰,開你的車撒”
我笑了起來,還沒見耿墨池罵過人呢,而且還是用這么爛的長沙話罵。
我一笑,耿墨池也笑了,溫柔地捧過我的臉用舌頭舔我濕潤的嘴唇。我看著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研究著他輪廓分明的嘴唇,忽然覺得他很性感,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我不溫柔都不行了,主動伸出臂膀纏住了他的脖子,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嘴唇一刻也沒離開過。
真是無恥我粘在他身上時在心里罵自己。
但是晚上我躺在他懷里睡覺的時候,卻有一種依靠而欣慰的快樂感覺,兩個寂寞孤獨的男女湊一塊互相取暖也未嘗不可,至于周圍的人怎么看,管他呢,我快樂,我需要,這就夠了,其他的一概拋在了腦后。
至于不能回家過年,我的解釋是單位臨時要派她值班,沒辦法,別人都是有家有口,就我一人是單身,當然只能把團聚的機會讓給其他同事了。老爺子居然也信了,連連說,工作上的事我們也就不好說什么了,單位需要你證明你在單位還有用,行,你忙你的工作,家里不用你牽掛。老爺子勤勤懇懇工作了一輩子,只要是工作需要,我怎么瞎掰他都信。
米蘭知道我不回家過年后興奮異常,在電話里嚷嚷道:“我就說嘛,你白考兒絕不可能把我一個人丟下自己跑回去過年的,太好了,總算有個伴了。”
“對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我嘻嘻笑道,“這么重要的節(jié)日你也不需要我陪”
“有情況”米蘭嗅覺靈敏,逼供道,“說,你跟誰在一起”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吃吃地笑。而耿墨池對于突然趕過來把我從火車站搶回家的解釋是,天氣太冷,想找個暖被窩的人。
“你還怕沒人暖被窩嗎”
“我是怕你沒人暖被窩”
但是我的興奮很快被過后顯現(xiàn)出來的無所適從所替代,兩個人下了床后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很不自在,話也說不到一塊去,此前一切美好熱烈的向往頓時顯露了原形,竟是那么不真實,我悲哀地想,難道彼此那份熱烈的吸引一旦被充斥就真的如此不堪一擊嗎
這種尷尬一直持續(xù)到大年三十,我們煞有介事地在富麗華大酒店定了位子吃團圓飯。耿墨池點了一桌子菜,我說干嘛點那么多,這么多菜我們一星期都吃不完呢。
“沒關系,過年嘛。”耿墨池開了瓶紅酒跟我碰杯。
“你怎么不去國外跟家人團聚呢”我小心地問。
“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跟他們見過面了,沒有團聚的意識了,”他夾了一大塊魚放到我碗里,“而且在國外,過年的氣氛也很淡,沒國內這么隆重。”
我還想問他家里的情況,他忙打斷我,淡淡地說:“吃,咱們今天多吃少說話,過年話沒講好,一年都不吉利的。”
我忙住了嘴。因為我說話是最沒遮掩的,小時候由于總是亂說話,爸就在過年的時候在家里每個房間都貼上“天地陰陽,百無禁忌”的紅紙條,現(xiàn)在想起這些事就象是昨天一樣,眨眼間自己都二十六了,還一事無成整天混日子,失敗啊,這支離破碎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耿墨池吃得很少,心事重重地打量我,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他的樣子很懊喪,他是在后悔嗎后悔放棄數(shù)個重要演出任務趕過來在火車站的人海里拽我出來我低頭打量了下自己,又摸摸自己雞窩似的頭發(fā),粗糙的臉,是挺讓人失望的,加上無精打采,昏昏欲睡,我的樣子是見不得人。可是他為什么還這么深深地看著我,失落與冷漠的情緒隔著桌子都能蔓延到我。他緣何如此憂傷他知不知道這憂傷已經(jīng)穿透了我的靈魂我的心,讓我也跟著憂傷起來,這對我們來講是很危險的,似有喚回彼此失落多年的愛情夢想的可能,我們不能有愛情的,因為我們心隔著海,無論是他過來還是我過去,都不會風平浪靜。
我們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吃完年飯回到碧潭花園的公寓看中央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誰都沒說話。電視里熱鬧喜慶的畫面跟屋內的沉悶窒息形成鮮明對比。耿墨池按捺不住了,打破沉默道:“前天晚上,不,應該是凌晨,突然接到你的電話,我激動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