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想過他們么，李云心他們在你的眼里微不足道么”
哀嚎沖天的尸潮忽然安靜下來。它們齊齊轉(zhuǎn)了臉，仰頭來看他。
它們齊齊自身軀之中掏出了自己血紅的心，托給他，無聲地詢問他。
李云心瞪圓了眼睛：“我”
他隨即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尸山上。自平地而起，高聳入云的尸山。無數(shù)僵硬的手臂攀住他的雙腿，叫他動也不能動。而那巨人盯著他：“你踏著這樣多的尸骨，啊還能說出一個不字么”
“我不是有意的。”李云心放下掩面的手，“我”
“那么，來吧，好孩子。”面容扭曲的巨人向他伸出雙手，“痛苦嗎，好孩子。來我這兒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沒有痛苦，沒有悔恨愧疚什么都沒有只剩永恒。”
李云心抽泣著，慢慢抬起手。
他向那巨人伸出手去。
可隨即聽到一聲烈馬的嘶鳴在極遠處，在那白色的天與黑色的大地交界處，一匹黑馬出現(xiàn)了。
一位黑甲的騎士端坐在馬上，手中執(zhí)有一柄黑色的長刀。
他帶馬走了幾步，遙遙地吶喊些什么，但李云心聽不清。
遍地的尸潮忽然憤怒起來，狂嘯著向那位黑騎士涌去。但他立即高舉黑刀，在尸潮中向這邊突殺過來。所到處處尸體們?nèi)珀柟庀碌奈盅┮话阆冢蟮噩F(xiàn)出原本的顏色。
李云心終于能聽清那位黑騎士在吶喊些什么了。
“七殺之道，有進無退、一往直前”他高聲呼喊，“殺生、殺老、殺病、殺死、殺怨憎、殺別離、殺不得”
“李云心，看看你”
李云心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發(fā)現(xiàn)他的身軀完好，腳下的尸山也不見了。
面容扭曲的巨人變得憤怒。他大聲吼叫，腳掌如山岳一般向黑色騎士壓過去。但騎士抬起黑刀奮力一揮，便如一只螞蟻抵住大象的腳掌一般，叫它再無法前進分毫
“你贏不了我”騎士高喊，“我有自己的道”
“李云心，你也有”
黑白兩色的世界轟然褪去。一切幻象消失不見李云心睜開眼。
看到李淳風(fēng)站在他面前，面容更加扭曲，身周那幾樣詭異的事物黑芒大盛
卻也只是“大盛”而已了。
在更遠處，他瞧見三個人。
一個騎黑馬的人，那是應(yīng)決然。一個持劍的人，那是于濛。一個模樣熟悉的男孩兒
他猜那是從前的蘇翁、蘇生。
“好好哇”李淳風(fēng)收斂了身周黑芒、冷笑起來去看應(yīng)決然，“想不到在你們這些人里，還有像你這樣意志頑強的玩意兒。倒是難得竟然能壞了我的事”
“要怪該怪那位鵬王。”孩童以與他的模樣年紀全不相符的語氣平靜地說，“他給了玄門轉(zhuǎn)世修劫身的法子。而你如今要吞噬李云心心智的法子，也如出一轍。將這位朋友送入戰(zhàn)場，對于我們兩個而言不是難事。”
他又轉(zhuǎn)了臉高聲道：“李云心，我已經(jīng)修了欲身苦身，如今又要來修喜樂身你呢你的心境圓滿了嗎”
“他圓滿不了。”李淳風(fēng)冷笑起來，“他的心里藏了太多事。”
李云心便輕出一口氣：“所以你想要用這法子來擊潰我。”
“你知道我心里藏了太多事。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意志堅定的人。啊我當(dāng)然也知道這一點。”他又深吸一口氣，“所以我才使了手段，把這些可能叫我愧疚的事都封存起來。我不去想、我看不到，它們就不存在。我還可以做一個冷酷決絕的人搞定眼前一切麻煩。”
“可是竟都被你知道了。李淳風(fēng)，你真了解我。”
“可是也多謝你，剛才幫了我一遭。”李云心笑起來，“我也是在剛才才明白，你李淳風(fēng)，你又懂什么”
“你夸夸其談這世上的人心情感，但你真正懂的嗎你不過是從前的我從前那個世界的我像孤魂野鬼一樣學(xué)人生活學(xué)人說笑、學(xué)人的情感然后自以為看透一切實則從未真正體會過”
“我知道我的愧疚我的遺憾從不能抹去。但你知道嗎，一個真正的人、每個真正的人，也都有這些愧疚的遺憾。我們這些在你眼里軟弱無聊的生物，一生當(dāng)中會犯許多錯。可是我們也曉得往者不可追過去的已成現(xiàn)實，未來能做的只有從過去當(dāng)中得到教訓(xùn)而已。”
“所以我們會變好。”李云心的眼神重歸澄靜。他看著李淳風(fēng)，“無法完美，卻可以永遠趨近完美。無法彌補遺憾，卻能叫它們成為警鐘長鳴。”
“謝謝你。在剛才意志的戰(zhàn)場上，為我解開了心結(jié)。”
“謝”李淳風(fēng)冷笑，“不如等塵埃落定你再謝我。剛才一遭只是為了省些力氣如果沒有這些人搗亂你剛才束手就擒，我就用不著在將你打散之后重塑你的神魂。”
“如今看，我不得不多費些力氣了這是你逼我的”
“當(dāng)著我們的面殺人，怕沒那么容易。”應(yīng)決然在馬上抽出自己的長刀，“七殺之道，有進無退，一往直”
李云心打斷了他：“陛下。好意心領(lǐng)了。但眼下這件事，我自己來解決。于兄，蘇兄，應(yīng)兄，謝謝你們幫我勝了一招。接下來的，交給我。”
“一會兒我殺他的時候，或許方圓百里都要成火海，你們先退去。”
兩位轉(zhuǎn)世圣人微微點頭，一言不發(fā)。使神通攝了應(yīng)決然的人、馬便走。只聽?wèi)?yīng)決然說：“也罷。我殺意已至，當(dāng)能助你”
但聲音很快消失不見，眨眼之間他們便沒了蹤影。
“那么做個了結(jié)吧。”李云心說，“我的耐心終于耗盡了。”
“大圣。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