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弄的?”說著抓起楊婉的手臂。
楊婉回想起自己剛剛醒來的時候,好像是躺在一片干草堆里。頭頂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土坡,坡上的作物有被壓碾過的痕跡。這個叫“楊婉”的姑娘應該是失足從坡頂摔下來的。
“從坡上摔下來傷的?!?
她照實說,用力把手抽了回來,扯了扯手腕上的袖子蓋住擦傷,“對不起啊,摔到了脖子,要是再摔狠點,可能就死了?!?
楊倫被踩到了痛點,神情一愣,“你怎么說話!”
楊婉沒吭聲。
眼前這個人是“楊婉”的哥哥,但不是她的哥哥。
她的親哥可是二十一世紀的it大佬,雖然沒事就知道拼命給她介紹禿頭對象,但畢竟一起相愛相殺了快三十年,她在他哥面前想說什么都可以。
楊倫只是史料里大段大段的履歷和政績文字,對楊婉來說,完全沒有人情溫度。
楊婉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她,畢竟人家兄妹之間,原本應該也有他們自己的情分,沒道理因為她莫名其妙地穿了過來,就私自做主,給人全挑斷了。
于是她也只能像之前的鄧瑛一樣,暫時沉默。
攏緊身上的衣衫,悄悄摁著將才被他抓痛的地方,冷不防嗆到了雪氣兒,一下子咳得聳起了肩背。
楊倫本來就覺得將才因為氣過頭,把話也說過了,現(xiàn)在又聽說她從山上摔下來,還傷到了脖子,心里是真的有點后悔。
他以前是楊婉的保護神。
家里的姊妹雖然不少,但他最疼的一直都是楊婉,這個妹妹的性情一直很好,小的時候從來不跟其他的姊妹鬧,安安靜靜地跟著他玩,送他去家塾里上學,有的時候還拿著母親做的糕餅在家塾外面等他。長大了以后也很聽楊倫的話,楊老太爺最初要把她許配給張洛的時候,她不是很愿意,但楊倫跟她說了一回,她就聽了。
這一次她在靈谷寺失蹤了半個月,連母親都覺得不中用了,只有楊倫抱著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心在靈谷寺外面翻騰。然而如今見到了,她卻又好像變了一個人。
不過活著就已經是萬幸了。
楊倫迫使自己放緩語氣,“過來,把斗篷拿去。”
楊婉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站著沒動。
楊倫沒辦法,只好自己脫下斗篷給她裹上。
“跟我回去。”
“等一下?!?
她居然還敢反抗,楊倫額頭青筋暴起,強忍下怒火,壓住聲音,“母親在家為你把眼睛都要哭壞了,你還要做什么?”
楊婉轉過身朝刑室看去,“我想跟他說一句話?!?
楊倫擰著她的胳膊就往后拖,“不準去!”
楊婉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后,拼命地想從中掙脫,
“就說一句,說了我就跟你走。”
楊倫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捏斷了。
“不準!”
“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楊倫腳下一頓,人也頓時啞了。
和其他落井下石的人不一樣,從鄧頤滿門被斬首至今,楊倫一直沒敢認真地去想鄧瑛當下的處境,一方面是為了避嫌,一方面是個人慚愧。鄧瑛無罪,所受的刑責過于殘忍,這些他心里是明白的,但能做的卻只有給李善塞一錠連原因都不敢說的銀子。
交游之誼要靠閹人去猜,楊倫覺得自己也沒比落井下石的人好到哪里去。
如今,在與鄧瑛一門相隔的雪地里,冷不丁被楊婉這樣問,不禁羞憤。
“我不進去,就隔著窗戶跟他說,行吧?!?
楊倫沒言語。
楊婉當他是默認了,趁著他發(fā)愣,用力掙脫他,裹著斗篷轉身跑到刑室的墻邊,踮起腳扒在鄧瑛榻邊的窗臺上。
“鄧瑛?!?
她朝窗內喊了一聲。
鄧瑛抬起頭,窗紙上只有楊婉淡淡的影子。
“將才楊倫……那個我哥在外面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鄧瑛其實大多聽到了,但還是對楊婉說了一句“沒有?!?
楊婉把腳踮得更高些,“別的也不知道跟你說什么,不過你記著我說的啊,是朝廷羞于面對你,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好。”
楊婉彎腰搬來兩塊石頭墊在腳下,踩著趴到窗臺上。
“你的手能抬起來嗎?”
鄧瑛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有些發(fā)麻,之前被捆綁的痕跡也還在。
他試著捏握,順從楊婉的話,攀著窗沿慢慢地把手伸到了窗邊。
一根秀氣的手指從被他剝開的那個紙洞里伸了進來,輕輕鉤住了他的食指,鄧瑛愣了愣,隨即下意識地想要把手收回去,但楊婉卻適時地使了力拉住了他。
“鄧瑛我要走了,但我還會來找你,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你,拉個勾,下次見到我,你別又變啞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