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外甥肖舅,她九成相貌承及母親,余下一成既不像父親,也不肖皇帝舅舅,只像她自已,但她凡事都淡淡的脾性卻是像極了她的皇帝舅舅。
這一點(diǎn)她越發(fā)長大,便越發(fā)像極。
由此她小小年紀(jì),她皇帝舅舅的御書房,旁人不得隨意進(jìn),她倒是隨意得像自個后園子。
想著自已肖舅的淡脾性,夜十一對于噩夢里自已因母親薨逝竟能積郁成疾,感到有些復(fù)雜。
噩夢里她幼時失母,悲傷哀痛到每日里沒有不落淚的時候,可除此,她不過六歲稚齡,亦無旁的憂思,怎么就能因此積郁成疾長長久久病了一年呢,她深覺有異。
噩夢里于這一段并不清晰,只讓她大概知道個結(jié)果,經(jīng)過如何卻是半點(diǎn)兒未涉及,真像那戲臺上晃眼便數(shù)年光景的報幕,眨眼便過了。
既是察覺有異,接下來諸事留心便是。
夜十一沒讓自已陷于此太久,思緒很快拉回來眼前的情景。
母親在世時,祖母對她這個長房嫡長孫女便淡淡的,如今母親薨逝,對她更是能淡出水來,像這會兒這般拉著她小手絮叨,一副祖孫溫情的畫面,實(shí)在是異常得很,她覺得必有后著。
果然,夜太太接過大丫寰紗綾重新擰干遞過來的溫帕子壓了壓浮腫的雙眼,總算停了抽抽嗒嗒的哭聲,將夜十一同她一起坐在榻上的小小身子抱得更近一些,伴著哭音道:
“大姐兒,你父親最是寵你,你的一句話都快趕上祖母的十句了,祖母最疼你了,你幫祖母去勸勸你父親,這守節(jié)守上三年便罷了,可不能守上一輩子”
她與旭哥兒為母親守孝也得守足二十七個月,差不多三年光景。
三年光景不長,可她祖母的目光怎么就這般短視呢,她父親娶的不是公候公卿貴女,而是皇族公主,她父親守節(jié)的口不開便罷,開了又有她皇帝舅舅隨后的嘉賞,這事兒便已是定局的了,豈是隨意可推翻的。
她祖母想推翻,慈母之心可以理解,可家慈之上還有國忠,祖母這般作為大約是不曾想過后果,想過了,以她祖母凡事以丈夫兒子為天的性子,絕然是連想都不敢想,更不會這般大赤赤地說將出來。
夜十一實(shí)在不習(xí)慣夜太太待她這般親昵,扭了扭身子坐正了些,很是乖巧地點(diǎn)頭,神色聲音皆淡淡地提醒:
“祖母,皇帝舅舅一聽父親要替母親守節(jié),終生不再續(xù)弦,皇帝舅舅可是特意下了賞賜撫恤,如今孫女兒再去勸,要是被皇帝舅舅曉得生起氣來,那該如何”
夜太太一聽,還緊握著夜十一小手的雙手即刻松開。
夜十一眼微垂,盯著重得自由的十指不動聲色:
“皇帝舅舅素來也最寵孫女兒,想來這話傳到皇帝舅舅耳里,最多也就召孫女兒入宮,在御書房罰孫女兒寫上幾篇大字便罷了,也不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