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再愛都曲終人散了
肥鄉(xiāng)位于邯鄲以南,清河西岸,樹林茂密。此刻厙狄干及麾下魏軍,正埋伏在樹林中,打算通過阻塞漳河河面,使得船上的敵軍士卒下船與他們在林中鏖戰(zhàn)。
他當然也不想這么埋伏,可是漳河北段沿岸沒什么高山險阻,想埋伏也沒法埋伏。高歡又下了死命令,必須在沿北漳河一線的某處,攔截水路而來的高敖曹部。
所以他也只能將部曲埋伏在這片樹林里面了。
更好的埋伏地點,其實是更北面的廣阿,那里數(shù)條河流交匯,還有一個名為“大陸陂”的湖泊,地形復(fù)雜。乃是設(shè)下伏兵的好地方。
只可惜厙狄干胸中并無多少奇謀,不敢用險。
時間從早上到了晚上,又從晚上到了清晨。厙狄干領(lǐng)著部曲就這么一連埋伏了三天,吃喝拉撒都在樹林中,結(jié)果別說是高敖曹部的主力了,就連敵軍負責(zé)前出偵查的斥候都沒有見到一個!
高歡預(yù)判到高敖曹帶兵必走漳河沿岸奇襲鄴城,結(jié)果高敖曹居然沒來!
厙狄干慌了,連忙派人回鄴城查探情況,因為這里并不是冀州到鄴城的唯一通道,也不能排除高敖曹帶兵走遠路從別處奇襲鄴城。
等厙狄干的人到鄴城之后,婁昭君得知前線戰(zhàn)況,面色劇變!
千算萬算,沒想過高敖曹居然不來!
因為鄴城居然也沒有遭遇襲擊!甚至負責(zé)巡查的游騎,也沒有跟高敖曹的探子遭遇!
但高歡擊潰沿清河而來的敵軍部曲,這件事情已經(jīng)是鐵板釘釘了!連繳獲的旗幟都被送到了鄴城。
婁昭君雖然機敏,卻不會帶兵打仗,也不知道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究竟意味著什么。她火速派人寫信給劉益守,詢問對策,已經(jīng)是慌不擇路。
……
高歡作為久經(jīng)沙場的老硬幣,雖然親臨一線作戰(zhàn)指揮不是很在行,但是他在用兵大略方面還是很成熟的。
以厙狄干部伏擊高敖曹,無論高敖曹能不能擊敗厙狄干,起碼也要脫一身皮,在士卒疲憊的狀態(tài)下攻打鄴城,或者打道回府。
無論他們怎么選,等這些人匆匆忙忙折返回脩縣的時候,高歡這邊已經(jīng)攻克脩縣!
看到老家被攻占,自己這邊又兵疲師老,高敖曹麾下士卒,必定軍心大亂!那時候哪怕高敖曹有當年項羽之能,只怕也是會落得“四面楚歌”的下場。
厙狄干能不能阻止高敖曹攻鄴城,其實也不是那么重要。高歡計劃的核心,是讓高敖曹部在不方便脫身(比如圍攻鄴城)情況下,不得不回師防守。
如此一來,士卒疲敝,軍心大亂之下,高敖曹能發(fā)揮出多少實力呢?被吊著打還差不多!
不過,高歡好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原本以為,高敖曹應(yīng)該是帶兵水路從挨著漳河的武強縣南下鄴城,那速度杠杠的,怎么說到鄴城的日子,也應(yīng)該比高歡自己帶兵攻脩縣要早很多吧?
這是最快最便捷的一條行軍路線,先從信都城出發(fā)向北走一點路,在武強縣的漳河渡口上船,最后水路南下,這條路可比陸路行軍快不少!
然而他高估了高敖曹的本事。
高敖曹是一個水戰(zhàn)白癡,在劉益守那里吃過不少水軍的虧,心中留下了不少陰影,他根本就不敢走水路!
這樣造成的結(jié)果就是:高敖曹所率主力的行軍速度,比高歡預(yù)想的還要慢很多!
當高歡擊潰那一支民夫偽裝成的疑兵時,高敖曹根本就距離脩縣沒多遠!
得知高歡識破了自己的“疑兵之計”,高敖曹根本就不往前行軍了,直接掉轉(zhuǎn)頭去回援脩縣!所以厙狄干根本就等不到高敖曹的人馬,因為人家已經(jīng)折返回老巢跟高歡決戰(zhàn)去了。
冷兵器時代打仗,主帥就是要考慮“提前量”的問題,不能等出事了以后,再來想辦法補救。不止是高歡,就連劉益守也是高估了高敖曹。
能夠用兵不拘一格,那是因為主帥掌握了各種用兵的方法,可以隨意處置。但高敖曹只會指揮步騎混合的隊伍作戰(zhàn),讓他坐船偷襲,他不敢,也沒有這個經(jīng)驗。
更不敢在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把勝利的希望寄托于不熟悉的戰(zhàn)斗類型。
于是高歡的第一道保險徹底失效,劉益守部署的第二道保險依舊失效。高敖曹依靠自己的“年輕不懂事”,完勝兩位老硬幣。
……
“兄長!跑吧!”
高歡之弟高琛壓低聲音對身旁的兄長大喊道。
高歡對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一直不怎么親近,但生死關(guān)頭,也只能依靠福禍相依的“自家人”了。
脩縣已經(jīng)被他們攻陷,但從下午入城到晚上被高敖曹帶兵圍城,也不過幾個時辰而已,根本連抓捕渤海高氏的全部親眷都來不及完成!
高敖曹就已經(jīng)帶兵打回來了。
“跑,還能往哪里跑?。 ?
站在城頭的高歡一臉蔑視看著城下人頭攢動的火把,神色淡然道。棋差一著,滿盤皆輸,千算萬算沒料到高敖曹是個慫貨,根本不敢走水路。
對方本來就沒走遠,快速折返也就不足為奇了。高歡心中黯然,這一招真是輸?shù)媚涿睢?
此戰(zhàn)都是在賭對手如何布置,翻牌的時候,便已經(jīng)無法調(diào)整。若是等斥候反復(fù)偵查回報,然后再來做判斷,便已經(jīng)失去了先機。
高歡在賭,高敖曹之前傻乎乎的派一支疑兵也是在賭。兩只賭狗互相翻牌,二人一勝一負,姑且打平。
如今高歡占據(jù)了脩縣,但高敖曹卻也沒有損耗什么兵馬與氣力。
脩縣城池低矮,不見得能扛得住高敖曹攻城。
一番折騰后,雙方的策略與計謀,似乎完全沒有發(fā)揮什么作用。繞了一圈回來,戰(zhàn)斗的模式又回復(fù)到最原始的城池攻防戰(zhàn)中。
不同的是,本該防守鄴城的高歡,現(xiàn)在必須要守住脩縣,為生存而戰(zhàn)。高歡到底還是吃了個悶虧!
不過高敖曹似乎也不值得高興。
因為本應(yīng)該攻克鄴城的高敖曹,卻不得不選擇回師救援脩縣,確保老家高氏子弟家眷的安全!高敖曹麾下部曲的核心,就是由渤海高氏鄉(xiāng)兵組成,其中有不少高氏旁支外圍子弟。
現(xiàn)在親眷子嗣被高歡架在脖子上,也是令人扼腕嘆息。
不救脩縣,他的隊伍不用別人去打,自己就散了,這也是高歡眼光毒辣的地方。
“賀六渾!出城受死!我留你全尸!”
脩縣縣城下,高敖曹舉著火把,對著城頭大喊道。
“你要是不怕絕后,那就攻城。帶著人撤到脩縣十里以外,否則我每隔半個時辰,殺你一子!”
高歡上了年紀喊不出話來,讓高琛代為喊話。
高敖曹不說話,城下大軍一片沉默。高敖曹的子嗣都會死,更別提他們的了。
高敖曹這種沉默的態(tài)度,讓高歡心里發(fā)毛。
不過不要緊,高歡手里就捏著一堆人質(zhì),不怕高敖曹不就范。
雖然這次渤海高氏的親眷抓獲的不多(渤海高氏各支子弟極多),但高氏兄弟等人的子嗣,卻又都被抓到。誰叫他們家在脩縣的府邸最大最豪華呢?
比如說高敖曹長子高突騎,此刻便被五花大綁矗立在城頭。
“父親!救命啊父親!”
高突騎對著城下的高敖曹大喊道。
“賀六渾,伱個小人卑鄙無恥!”
高敖曹氣得怒發(fā)沖冠,指著城墻上的高歡破口大罵,卻又拿對方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