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交叉而過,各各悶哼一聲,一人臉上更青,一人臉上更顯蒼白。
楊戩目光中掠過寒芒,槍勢突變,再不似剛才的柔綿平和,反而大開大闔,氣勢堅強無匹,舍命搶攻,步步有去無回,有生無死。這一下出奇不意,獨臂人遲疑中縮身讓開,先機頓失,只得在楊戩的連攻中左避右閃,他半晌才覓到一絲破綻,見楊戩槍式大開,挺杖便當機擊出。
一聲輕響,紫玉杖深入腰際,獨臂人卻是神色大變,背后一涼,楊戩蕩開的槍勢以柄倒撞回來,真氣流漾處,已生硬硬地自他背后貫胸而過。
難以形容的劇痛傳來,紫玉杖已難向前送進一分。楊戩嘆息著拔回槍身,獨臂人元神一幢,再也支持不住。地上身軀生出偌大吸力,等他再睜開眼時,已側靠在山巖之上,漓淋的鮮血,自胸口傷處不住涌出。
楊戩的元神便在他身前默然而立,晴空萬里,云卷云舒,靜穆地看著這兩個生死大敵。
“這次,我不是輸在招法上?!豹毐廴舜诡^看向胸前傷口,若有所思地道,“一開始你便用了策略。本來元神初復,斷無久戰(zhàn)之力,所以你一上手便以守代功,以不能示之以能,誘我忘卻了久耗克敵的上上之計?!?
楊戩嘆道:“是?!?
獨臂人苦笑一聲,說:“我一輪攻訖,你又來搶攻,逼得我?guī)谉o還手之力,以亂我心神。就在我急著搶回先手時,你又不惜以身設餌……我若不貪這一杖之功,你那一槍,也斷無成功之理?!?
楊戩笑了一笑,身子一晃,伸手將三尖兩刃槍頓于地上才勉強穩(wěn)住,卻不說話。
獨臂人百感交集地一嘆,喃喃道:“還是輸了,上次是槍法,這次是兵法。可惜啊可惜,你這樣的對手,竟不能成為朋友……”
他掙扎著提起紫玉杖,緩緩在左側下方書了個大大的“息”字,又在正前上方書了個“焱”字。然后,手腕一振,將手中杖擲入了石臺下的萬丈深淵。
“這便是你最后的機會了,真君?!睅еσ?,獨臂人的聲音越來越低,卻又有幾分欣悅,“滅神陣的破法只在此二字,只在五行天機。只是可惜,我尚有你送這最后一程。而你,卻怕連這種了無憾處的解脫,都很難求得了罷?”
雙目垂下,笑意未斂,呼吸已然完全停止。
無數怨魂孤魄的痛嚎,山洞幽長的通道中,到處都是黑霧籠罩。陰風四起,鬼聲啾啾,間或迸出黃綠煙光,奇腥刺鼻,直如修羅地獄一般。
神目打開,將危機四伏的黑霧怨靈逼得遠遠退去。但手上三尖兩刃槍卻輕震了一下,猶如哽咽一般。
楊戩臉上蒼白得近乎透明,玄衣飄渺。整個人一步步行在通道里,竟也有一種飄渺不定之感。四周陰風剌骨,持續(xù)不斷地消耗著他剩余的真氣。
方才那一戰(zhàn)看似贏得輕描淡寫,但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那樣的一條漢子,就這樣折在自己手中,從此三界中再無痕跡。一念至此,心神微分,飄渺之感驟增,他的身形,在昏暗中已隱隱有些不真了。
三尖兩刃槍劇烈地震顫起來,似因為已失去過一次,再也不忍面對第二次的分離。
楊戩暗嘆一聲,將心神強壓入古井無波之境,身形又復清晰起來。滅神之陣未破,就連放棄本身,都已是他不堪奢望的東西。
“破法只在此二字,只在五行天機?!豹毐廴俗詈蟮脑捰謴晚懫?。通道已至盡頭,眼前現出一個詭異空曠的所在。
黑色光幕流轉,切斷了山洞腹地與外界的一切聯系。以楊戩可洞察幽冥的神目之力,猶不能透入一探詳情。光幕前十丈空地上彩霧蒸騰,紅綠火星不住吞吐,覆著無數搖曳的赤絲。怨靈聚集其上,陰風慘淡,靈體上不住灑落血水,落地化為更多的赤絲。
空地正中,數十面黑幡林立,與那光幕遙相呼應,黑霧似雨一般從幡上噴起,配著怨靈的怨氣悲風,密密層層噴于光幕之上,令得光幕威勢更甚。
楊戩神色越來越凝重,以他的眼力,看出此陣非但藉伏羲水鏡之力,更不知從何處積了無數怨靈相護。見這空地的黑幡正位于黑色光幕左側,他心念電轉,想到五行天機之語,頓知獨臂人書在左側的那個“息”字必是為了此處。
唯土可息,黑色屬水,水鏡亦屬水。這滅神大陣,自然流轉無窮,如水般生生不息,來去無定。天下之至柔莫過于水,無瑕可擊,而五行生化,克水者唯土。黑幡所護的左側戊位,正是整個山洞之中土性最旺之地。
三尖兩刃槍散發(fā)出凌厲的異芒,生硬硬在昏暗中保持住一塊光明,楊戩將神識順著這陣法擴散開來,好去體察它的每一步變化。
生、死、杜、景、休、開、驚,八門林立,正是最上乘的奇門遁甲之數。但因大陣以水之流轉為主,八門設法顛倒詭異,生門竟在黑色光幕上方正中,死門緊伴開門,間不容隙,稍有差遲便萬劫不復。開門處便是戊位,陰氣森肅,怨靈聚合,無不顯出設陣之人苦心的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