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謹行愣住。
“什么?”
賀星河逆著風,凝視了他一會兒,“不是為了她?!?
說完就走,不再回頭。
嚴謹行看著他緩慢離開的聲音,唇抿成一條直線,嘆了口氣,踩下油門開車離開。
賀星河走到公司門口沒費多少力氣,偌大的公司,因為他爸的原因,沒有幾個人敢走在他前面或者太過靠近他,小賀總是殘疾人這件事情公司上下人盡皆知,是公開的秘密,但他不樂意被區(qū)別對待,他們就只好配合他,離他遠遠的。
兩三步走到門口,卻看到那里有人在拉拉扯扯,一站一坐,站的人賀星河認識,是公司的安保人員,穿著公司統(tǒng)一的制服。
坐著的是一個已然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屁股底下攤了個蛇皮袋,懷里抱了個簽筒,邊上還放著一個破舊的小布包,和安保人員在爭執(zhí),嘴里念念有詞。
她說話言語邏輯很清楚,情緒也平和,倒不像是精神有問題的孤寡老人,就是死賴在公司大門邊不肯走。
安保人員站在老婆婆身邊好言相勸,肉乎乎的臉上神情為難,“阿姨,公司門口不讓擺攤,你快走吧?!?
老婆婆兀自搖著簽筒,眼皮子都不抬一個。
賀星河皺了皺眉,走過去,問道:“怎么了?”
安保人員本來就急,聽到這聲音一扭頭竟然看到了小賀總,緊張地手腳都不知道哪里放,剛欲開口,被他揮揮手打斷。
賀星河走到老婆婆面前,彎下腰,看了眼她手上劣質(zhì)的簽筒,說:“這里不讓擺攤,你要多少錢,我給你,你拿了錢走吧。”
紙張搖晃的娑娑聲頓時停住。
老婆婆似笑非笑地抬起頭,從身后摸出一個二維碼遞了過來。
“十塊錢?!彼f,“支持支付寶、微信、現(xiàn)金、銀行卡?!?
賀星河點點頭,從口袋里拿出錢包,抽了張紅色遞給她。
“我給你一百,夠了嗎?”
老婆婆接過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賀星河皺眉,“怎么了?”
老婆婆臉皮抽搐下,彎下身子把地上的簽筒、二維碼一股腦兒收到蛇皮袋里,包袱款款地往前走去。
邊走邊嘀咕:“怎么一個兩個都這德行……”
賀星河見她離開,也不作逗留,揮手示意安保人員可以回去了,自己也轉身慢慢地往公司里走。
“喂,小伙子——”
身后蒼老的聲音響起。
賀星河停下腳步,轉身去看,老婆婆背著蛇皮袋子站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冬天蕭索,縱然有陽光,天色也像是蒙著一層散不去的霧,她傴僂的身形看著有些單薄。
“小伙子,我這有個東西想賣給你,你要不要?”
一旁的安保人員橫胡子瞪眼睛,上來就想推搡她,“你這老人家沒完了是不是!給你錢你還賴上了!”
賀星河按住他肩膀,沖他搖頭,自己走到她面前,問:“你要賣給我什么?”
老婆婆在破舊的小布包里掏啊掏,找了半天,最后樹皮一樣皺巴的手掌遞到他面前,粗糙的手心里躺著一枚小小的玩意兒。
是一枚黃色的星星胸針,款式簡單,像是女孩子會用的東西。
賀星河盯著那個胸針看了好一會兒,仿佛受了蠱惑,手下意識地伸了過去,還沒碰到,被老婆婆拿另一只手一巴掌拍開。
“要錢的!”
賀星河喉結滾動,眼神熱切,看著胸針說道:“多少錢?”
老婆婆把胸針放在掌心搓了搓,“這要看你愿意給多少了。”
說完又詭異地笑了聲,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清明,“年輕人,不是所有丟了的東西都可以用錢買回來的,你要想清楚?!?
賀星河沒有猶豫,摘下了手腕上的表,遞給她,“這個給你,把胸針給我。”
安保人員一看,急眼了,膽子一肥上來勸阻他:“小賀總,這胸針看著就不值錢,她讓你拿這么名貴的表去換,這老婆子明顯就是來坑人的!”
“誒誒誒,你怎么說話的!誰坑人了!”老婆婆嗓音尖銳,“我又沒強買強賣!老太婆我活了這么久,做買賣講的就是一個公平,怎么就坑人了!”
她氣哼哼的,手掌一收,放進口袋,另一手提著蛇皮袋轉身,“不買拉倒!”
賀星河急忙拉住她的手臂,急切道:“我買!”
他把腕表遞到她眼前,“三百萬,換你的胸針,夠不夠?”
老婆婆從鼻頭里哼出一身,滿臉不樂意地接過手表,把胸針遞給他。
小小的胸針邊緣已經(jīng)掉漆,明黃色依然黯淡,掂在手心里沒有什么重量,是飾品店中賣的最普通的那種。
可是他撫摸著這枚胸針,內(nèi)心竟然有了奇異的安定感,仿佛漂泊的旅人終于見到彼岸的家園。
剎那間,許多畫面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緩緩滑過,信息爆炸般充斥在腦海,神經(jīng)鼓脹,針扎般的痛。
三百萬的腕表被隨意地丟進蛇皮袋,安保人員的臉上都出現(xiàn)一絲肉疼,老婆婆卻十分無所謂,甩了甩背上的蛇皮袋,說道:“小伙子,丟了的東西還能買回來也是一種幸運,好好收著,以后別再丟了。”
賀星河揉了揉發(fā)疼的腦袋,把胸針放進西裝外套的口袋,皺眉問:“我丟了什么?”
老婆婆嗤笑:“你丟了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賀星河默然不語。
“去睡一覺吧?!彼Γ虬櫦y遍布而顯得鋒利的臉柔和了些,風吹動滿頭白發(fā),蛇皮袋里的簽筒撞擊到別的東西,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也許睡一覺,就找回來了呢,反正天意在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是你的,時候到了,自然也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