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魚咽了咽口水,慢吞吞的走到了桌子面前。
那懷表放在桌子上,表面的玻璃碎了幾塊,看起來像是無意中掉在地上摔碎的,金屬制成的鏈子倒是看起來有八成新,想來是已經(jīng)換過了。
周嘉魚仔細看去,卻是什么都沒看出來,他正苦惱著,腦子里的祭八卻突然蹦了出來,只見它用力的踩了踩腳下的烏龜。那周嘉魚本以為只剩龜殼的烏龜居然緩慢的伸出了個腦袋……隨即周嘉魚眼前浮現(xiàn)出一些零星的畫面。
這些畫面斷斷續(xù)續(xù)的拼湊成了一個民國戲子的一生,周嘉魚看的眼花繚亂,最后當畫面歸于黑暗時,他的身上起了一層薄薄的冷汗,連帶著臉色也白了幾分。
沈一窮見周嘉魚站在那兒不說話,還以為他是什么都沒看見,心里念著先生怎么那么關心一個騙子。當然這話他也就自己想想,全然不敢在林逐水面前說出來。
“看出什么了?”林逐水的聲音依舊淡淡,卻將周嘉魚飄的有些遠的神志喚了回來。
周嘉魚伸手抹去了自己臉上的冷汗,低聲道:“看到了個男人。”
在旁邊站著的沈一窮聞言蹙眉,心想怎么可能是男人,他和沈二白在那懷表上感覺到了的都是女人的陰氣。
風水一學,分陰陽是最基礎的,萬物皆分陰陽,人也好,地也罷。女為陰,男為陽,北面為陰,南面為陽。地名中上的江陰,洛陽,便指的是地理位置。若他們連陰陽都分不出,還學個什么風水。
沈二白的表情和沈一窮差不多,顯然對周嘉魚所言極為不贊同,要不是礙于先生在場,恐怕早就和周嘉魚吵起來了。
林逐水聽了并不答對或者不對,他似乎對周圍人的情緒完全了然于心,開口便道:“一窮,你覺得不是?”
沈一窮稍作猶豫,還是說:“先生,那懷表上的的確確附著的是女人的陰氣呀。”
林逐水不語。
沈二白也點頭稱是:“對,而且陰氣極重,應該是病死,且死前怨念不輕?!?
林逐水沒什么表情臉,在聽到了沈一窮和沈二白的回答后,瞬間面若寒霜,他說:“我教了你們五年,你們就只學會了這個?”
沈一窮和沈二白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
“周嘉魚,你說。”林逐水聲冷如冰。
周嘉魚被林逐水的反應嚇的有點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甚至真的覺得有點冷,沈一窮和沈二白不善的眼神都瞪了過來,一副想要把周嘉魚吃了的模樣。
周嘉魚:“……”
“先生叫你說呢?!痹疽驗槊篮檬澄锷晕⒕徍偷年P系再次回到了冰點,沈一窮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語氣在說話。
也對,和林逐水學了這么多年,卻莫名其妙被一個突然出現(xiàn)品行糟糕的騙子壓了一頭,任誰心里都該有幾分火氣。
周嘉魚甚至強烈懷疑要不是林逐水在場,沈一窮和沈二白這兩人真得沖過來把他直接撕了吃肉。
“就是感覺這懷表是個男人的……”周嘉魚只能解釋,“應該是個唱戲的戲子,我就只能感覺這么多……”其實他還從祭八那里看到了些其他場景,但鑒于目前這凝重的氣氛,他猶豫片刻還是沒有說出口。
“陰氣并非女人獨有。”林逐水伸手握住了那懷表,語氣冷淡,“你們真當這行的飯好吃?”
沈一窮和沈二白都息聲乖乖聽訓。
“懷表的主人叫任子秀,是民國時期的名旦之一?!绷种鹚氖种该髦鴳驯肀砻?,繼續(xù)道,“他自幼便習青衣,在日常生活里也喜以女裝示人?!?
沈一窮和沈二白都微微愣住,似乎沒有料到這個。
“懷表上的確有陰氣,只不過這陰氣到底從何而來,讓你們說,恐怕一個都說不出來?!绷种鹚淅涞?,“就這個模樣還想去湊下個月的熱鬧,也不怕丟了我林逐水的臉?!?
他說完這話,便順手將懷表收了,轉(zhuǎn)身便走。
留下沈一窮和沈二白垂頭喪氣。
周嘉魚見此情形,悄悄轉(zhuǎn)身正欲開溜,結(jié)果還沒上樓,就被沈一窮從身后狠狠揪住。
“朋友,去哪兒呢?!鄙蛞桓F獰笑:“不和我們聊幾句???”
周嘉魚:“……”你把牙收收行么,靠那么近我都以為你要咬我?guī)卓诹恕?
逃跑未遂的周嘉魚被揪回了客廳,扔到了沙發(fā)上。
被林逐水批評了的兩人瞬間圍了上來,一左一右把周嘉魚夾在中間,道:“周嘉魚,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
周嘉魚慫成一團,小聲道:“看出什么?”
沈一窮重重拍桌:“當然是怎么看出那個懷表的主人是個男人了?!?
周嘉魚:“……我猜的?!?
沈一窮冷笑:“哦?怎么猜的?”
周嘉魚道:“那懷表明顯是個男士表,哪個姑娘會用那么大的……”
沈一窮:“……”
沈二白:“……”
周嘉魚編:“而且表蓋翻過去背面不是刻著章瑜兩個字么?你們不知道章瑜是任子秀的字號?根據(jù)這些提示我就隨口一猜……”
旁邊兩人陷入了迷之沉默。
周嘉魚小聲道:“所以我真是猜的呀……”事實上他在林逐水說出任這個姓氏后,才知道了懷表主人的身份,正巧他有朋友也是個戲劇迷,他也連帶著知道了些戲劇方便的事兒。懷表主人任子秀是那時候的青衣名旦,接觸京劇的人都得知道的那種。
沈二白安靜了好久,才幽幽的來了句:“怪不得你能當騙子?!?
周嘉魚:“……”
沈一窮長嘆一聲站起來轉(zhuǎn)身走了,沈二白跟在他后面,兩人的背影看起來頗為滄桑。
留在周嘉魚一人坐在沙發(fā)上哭笑不得。
其實他穿到這個身體后,一直有點茫然,甚至不能確定和自己死去的那個世界是不是同一個。直到今天從林逐水嘴里聽到任子秀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他才確定這件事,并且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的確確是重生了,周嘉魚在沙發(fā)上呆坐了著想。
腦子里的祭八出聲道:“你在想什么呢?”
周嘉魚說:“我在想我原來的身體死了沒有。”
祭八道:“自然是死了,不然我不會招到你的魂兒。”
周嘉魚苦笑嘆氣:“也對……”萬幸的是他本來就是孤家寡人,幼時便父母雙亡,自幼跟著孤兒院院長長大。前幾年院長因病去世,他便算是徹底斷了掛念,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人。而且最慘的是他這次出車禍死了,還不知道又要麻煩誰幫他處理后事。
“好好干吧,等到把林逐水的命盤活了,你想去干嘛都沒人攔你?!奔腊说馈?
周嘉魚想著好像也只能這么干了。
因為白天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沈一窮和沈二白兩人都蔫嗒嗒的。
周嘉魚因為祭八開的金手指傷害到了他們也有點心存內(nèi)疚,于是用今天剛送來的飯菜做了一頓大餐。
心情不好的沈一窮吃了周嘉魚做的香煎小羊排,贊道:“叫他們送羊肉來果然是對的,我就說你肯定會弄。”這羊排烤的外焦里嫩,火候正好,咬下去滿口都是濃郁的肉汁,羊羔肉本就不會太膻,配上調(diào)料之后只余下獨屬羊肉的肉香。
周嘉魚好奇道:“我沒來之前你們就天天吃面條?”
沈一窮臉色難看:“對,還有炒飯?!?
周嘉魚道:“是這里不能叫外賣么……”
沈一窮道:“沒,先生讓我們少吃外面的東西?!?
周嘉魚哦了聲,算是明白了他們?yōu)槭裁刺岬阶鲲埦褪且桓笨啻蟪鹕畹谋砬椤?
沈二白的心沒沈一窮那么大,經(jīng)過白天林逐水的事情后此時臉色還陰著。周嘉魚知道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問某些問題好像不太合適,但他到底是沒忍住,小聲道:“林先生說的下個月的事到底是什么???”
沈一窮正在啃小羊排,含糊的說:“風水界的大事兒?!?
周嘉魚說:“大事兒……?”
沈一窮皺了皺眉,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這個詳細解釋給周嘉魚聽,沈二白倒是冷笑著說:“風水界的比賽,你打聽這個做什么,難不成是打算也去騙幾個姑娘回來?”
周嘉魚面露無奈,他這騙子的身份,看來一時半會兒是甩不掉了。不過風水界也有比賽?這聽起來真是相當?shù)膮柡Π ?
沈一窮把羊排骨頭吐出,吸了吸手指上的汁水,嘆道:“這應該和你沒什么關系,知道了太多不是好事?!?
周嘉魚只能點頭稱好。
雖然重生在了同一個世界,周嘉魚卻發(fā)現(xiàn)自己重生的地方和自己生活的地方簡直像兩個不同的次元了。沈一窮和沈二白聊天的內(nèi)容他也只能聽得個半懂不懂,風水玄學對于剛?cè)腴T的周嘉魚而言實在是門太過生澀玄妙的學科。
因為林逐水的事情,接下來的幾天沈一窮和沈二白的心情看起來都不太好,周嘉魚還注意到沈一窮手里多了個造型古樸的羅盤,經(jīng)常在客廳里神神叨叨,要不是周嘉魚自己都是重生的,估計會真的以為沈一窮被腦子出了問題。
氣氛就這么壓抑了四五天,某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林逐水又出現(xiàn)了。
這天氣熱,他從外面進來卻好像一滴汗都沒有出,閉著眼睛不說話的模樣,簡直像一尊散發(fā)著冷氣的冰雕。
沈一窮和沈二白乖乖的并排坐在沙發(fā)上,乖的像兩個見到班主任的小學生。周嘉魚剛從樓上下來,見到這一幕悄咪咪的轉(zhuǎn)過身,打算不去參合。
哪知道他還沒往上走幾步,耳朵就飄來了個不咸不淡的聲音:“過來?!?
周嘉魚整個人都僵住,慢慢扭過,伸手指了指自己,慫道:“我嗎?”
林逐水面無表情的點頭。
周嘉魚整個人都僵了,他艱難的轉(zhuǎn)身,艱難的下樓梯,活像得了小兒麻痹癥,最慘的是下到樓梯最底層時,還差點踉蹌的摔了一跤。
沈一窮低著頭,用手虛掩住嘴,毫無疑問,要不是因為林逐水在這兒,他估計已經(jīng)笑出聲了。
周嘉魚垂頭喪氣的走到林逐水面前,小聲的叫了句:“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