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魚被小豆的這句話嚇的倒吸一口涼氣,不由的后退了幾步。
見到他這反應,小豆卻是咯咯笑了起來,她的手指繞著黑色的發(fā)絲,歪了歪頭:“怕什么,我又不是鬼。”
的確不是鬼,小豆有身體,有呼吸,有影子,有著一切活人才有的特征。
但周嘉魚卻是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違和感,他還未說話,小豆便繼續(xù)道:“他們以前,都叫我豆兒,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之后就改名小豆。”
周嘉魚道:“豆兒?”
小豆說:“是呢?!?
周嘉魚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豆兒,doll,翻譯過來不就是玩偶的意思么,他道:“所以……你是……”
小豆眨眨眼睛,卻并不答話,她道:“你覺得,我是什么呢?”
周嘉魚表情的嚴肅的看著她,沉默片刻,對著小豆伸出了手:“介意嗎?”
小豆以為周嘉魚是想觸摸她的皮膚來確定身份,笑著點了點頭。
哪知道周嘉魚卻伸出手將她整個人都直接抱了起來,還掂了掂分量:“有個一百二的樣子,不像是娃娃啊……”
小豆的臉瞬間黑了:“誰告訴你我有一百二了?!”
周嘉魚這才想起女生的體重是不可言說的事,趕緊道歉:“抱歉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豆瞪了他一眼。
周嘉魚把小豆放下,后退了幾步,道:“你雖然和娃娃相似,但……也不是娃娃吧?!?
小豆緩緩整理好了自己的裙子,道:“當然?!?
周嘉魚松了口氣。雖然之前在女性阮云婕那里見到了小鬼,可真要看見一個活生生的娃娃,他覺得自己從理智上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可是,如果你不是娃娃,那個娃娃為什么會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周嘉魚遲疑道。
小豆笑了:“當然是因為,先有我,才有的娃娃呀?!?
周嘉魚這才理清楚順序,大概是因為別墅的氣氛太過詭秘,他又接收了一些糟糕的記憶,所以弄反了小豆娃娃的關系。
并不是娃娃變成了小豆,而是因小豆的存在,才出現(xiàn)那樣一個娃娃。
周嘉魚還欲發(fā)問,小豆卻眉頭一挑道:“是你在考試還是我在考試?”
周嘉魚:“……”姑娘你好兇哦。
周嘉魚于是只能繼續(xù)說自己見到的,他大致描述了兇案現(xiàn)場,其說到了小孩為了躲避兇手時,還躲進了床下,最后卻又被強行拖出,就這樣失去了生命。
小豆的表情一直很淡,直到周嘉魚說到這里時,眼神中才有了波動,她拿起一個放在茶幾上的娃娃,摸索著它的發(fā)絲,道:“他們一定很害怕吧。”
周嘉魚道:“你是說孩子們么?”
小豆道:“對。”
周嘉魚苦笑:“是……很害怕。”
他即便是已經從那入夢一般的血腥場景中醒來,卻還是有種感同身受的恐懼。
小豆說:“你可知我為什么要同意你們在這里比賽?”
周嘉魚搖搖頭。
小豆道:“因為我有想知道的事?!彼淹尥薹畔?,認真道,“我想知道,那第十個娃娃,去哪兒了?!?
周嘉魚愣?。骸澳恪恢赖谑畟€娃娃的下落?”
小豆道:“是的?!?
周嘉魚道:“我可能可以給你提供一些線索,但是,或許不太有用。”
小豆說:“你說?!?
周嘉魚指了指外面的花園:“最后一個娃娃,可能是在那兒。”
小豆抬眸望去,看到了被自己打理的非常整潔又漂亮的花園,她說:“在花園里?”
周嘉魚道:“是的。”
小豆稍作猶豫,起身走到門口,說:“帶我去看看吧?!?
于是兩人在工作人員訝異的目光中,走向了花園,一路上,小豆簡單的說了一下比賽方和她的交易——如果選手們沒能找出第十個娃娃,那么評委便會親自出手,達成小豆的夙愿。也因此,她才愿意將別墅提供出來,作為選手們的賽場。
周嘉魚帶著小豆到了他發(fā)現(xiàn)黑氣濃郁的花園邊上,那里已經被他挖出了一個小小的坑。
小豆盯著坑:“真的在這?”
周嘉魚說:“我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
小豆瞅了他一眼,沒說話,拿起鏟子便開始鏟土。周嘉魚作為一個男生肯定也不能閑著,去旁邊又找了個鏟子,和小豆一起撅著屁股干活。
大約挖了五六分鐘的樣子,小豆突然有了發(fā)現(xiàn),她驚呼一聲,顧不得泥土臟污,用手刨開了浮土,找到了一截小小的手臂。
那是屬于娃娃肢體的一部分,皮膚已經被泥土腐蝕的破敗不堪,但依稀可見完好時精致的模樣。
小豆捏著那一截小小的手臂,狂喜道:“真的在這兒——”
周嘉魚也松了口氣。
但是兩人往下又繼續(xù)挖了挖,卻只有一些衣服的殘料,看不到別的部位了。周嘉魚詢問:“這里的花園是不是經過很大的整修?”
小豆看著他:“對?!?
周嘉魚道:“我看的時候,這里好像還是一片玫瑰花……”現(xiàn)如今玫瑰花全部被鏟除,所有的泥土都經過了翻新,之前埋在這里的娃娃,可能也隨著翻動的泥土,被深深的埋入地下。這一截,或許是娃娃剩下的最多的那部分了。
小豆握著娃娃的殘肢,垂著頭輕聲說:“還能告訴我點別的么?”
周嘉魚點頭。他看到的畫面雖然零碎,但也勉強可以拼湊出一個故事,故事里的女主人突然發(fā)瘋,砍死了男主人,又殺害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在做完這一切后,她去浴室里洗了個澡,然后帶著碎掉的娃娃到了花園中,哼著歌兒,把它埋入了地下。
之后,女主人回到屋中,關上了那一扇沉重的鐵門。
周嘉魚講完腦海里的碎片,卻發(fā)現(xiàn)這個故事里有個破綻,徐入妄進來之氣便說過,這別墅里的一家四口都死于非命,而且兇手沒有伏法。顯然和周嘉魚的視角,大不相同。
周嘉魚話語逐漸慢下,他遲疑著:“若是我看到的那樣,女主人……為什么……”
小豆不語,她慢慢的將那截小小的殘肢用手帕擦凈,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入了上衣的口袋。
周嘉魚道:“小豆?”
小豆說:“你只看到了一半?!?
周嘉魚道:“???”
小豆起身,往別墅里走去:“女主人回到別墅后,也死去了,死狀凄慘,好似被人從很多方向攻擊,最后連她的手臂都沒有找到——”
周嘉魚愣住。
小豆繼續(xù)道:“你說這樣的死狀,可能是自殺嗎?”她說完這話,傍晚的花園中,卻騰地起了一陣陰風,這風吹的她裙擺簌簌作響,黑色的長發(fā)張牙舞爪,乍一看竟像是黑壓壓的觸手。
周嘉魚腳步頓住,一時間竟是覺得小豆即將踏入的這棟別墅,好似一張巨口,要吞噬所有靠近的人。
不過這感覺只是剎那,很快風便平息了下來,小豆又變成了那個嫻靜優(yōu)雅的姑娘。
“你在害怕么?”小豆問。
周嘉魚說:“沒……好像看到了點……什么奇怪的東西?!?
小豆笑著,然后說了一句非常莫名其妙的話:“給你吊墜的人,一定很關心你?!?
周嘉魚道:“什么意思?”
小豆搖搖頭,進屋子里去了。
周嘉魚低頭看著自己胸前,林逐水送他的吊墜,卻只是覺得這吊墜雕工精致,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之處。
他跟在小豆后面進了屋子,聽見小豆對著工作人員說:“不用繼續(xù)了,有人找到了第十個娃娃?!?
這個工作人員似乎是新來的,并不知道周嘉魚是林逐水的弟子,聽到小豆的話后,非常驚訝看了周嘉魚一眼,說:“你……不是那個在樓梯間躺了一天的么?”
周嘉魚:“……”
工作人員說:“這樣都能找到啊?”
周嘉魚硬著頭皮:“……我憑本事睡的覺,我憑什么要醒?”
工作人員無言以對,轉身走了。
這結果一公布,無論是入選的還是被剩下的選手們都有點炸,徐入妄沖進屋子里來就想給周嘉魚一個擁抱,被周嘉魚嚴詞拒絕了。
他還委屈,說:“嘉魚啊,你這比賽贏了都不和我一起高興高興的嘛?”
周嘉魚說:“你別盯著我屁股看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徐入妄:“唉。”
小豆選了周嘉魚作為最后的一名入圍選手,自然要給其他選手她如此選擇的理由。
于是她抬了抬手,露出了手心上放著的那一小塊娃娃的殘害,道:“第十個娃娃,就連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娃娃的軀體已經嚴重的損毀,是這位選手在花園中替我找到了它?!?
有選手訝異道:“這也能找到?!”
小豆道:“對啊,我也是非常的驚訝?!彼戳艘谎壑芗昔~,“對于這個結果,大家應該沒有意見吧?”
第十個娃娃被找到了,雖然錯過了規(guī)定時間,但究其難度,卻是十個里面最難的。眾人小聲的討論,大部分選手都點頭應允,算是承認了周嘉魚的獲勝。
周嘉魚正欲松口氣,卻聽到人群中換來一聲:“我不同意!”
“憑什么他能上?”說話的人是個少年,看起來和沈一窮年齡可能差不多,他怒道,“這比賽從頭到尾都沒見到過他的人,我才不信什么法子都不用,就能得到這些信息!”
在場的人都有自己的工具,有些人和徐入妄一樣手里拿著羅盤,有些人拿著簽文,總而言之,幾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具
反觀周嘉魚,兩手空空,一臉無辜,說他是主持人估計都有人會信。
“你這話說得?!毙烊胪谂岳湫?,“你是懷疑評委們的公正性么?”
大約是年輕氣盛,少年雖然眼神里流露出些許瑟縮,但還是將口中的話說了出來,他道:“為什么不能懷疑,我們又看不到錄像!”
他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全部對他投來異樣的目光。
徐入妄也笑了:“看來,你入門不久啊?!?
少年咬牙道:“那又怎么樣,還不許人懷疑了么?”
幾人正在爭,工作人員卻是帶著某樣東西來到了現(xiàn)場,說這是關于周嘉魚參賽情況的錄像,如果有疑問的人,可以親自觀看。
其實風水這行,手段各有不同,周嘉魚又是林逐水的弟子,大家其實都有些好奇他用的什么法子在比賽期間消失了那么長的時間。
于是,工作人員當眾播放了周嘉魚的參賽錄像,選手們的表情都緊張了起來。除了……周嘉魚自己。
周嘉魚:“……”他慘了。
在場的人看著周嘉魚上了從一樓直奔上四樓的樓梯,正準備下來,腳上就踩到了什么,然后一腳滑空,跌坐在地上,隨后還是抱著膝蓋默默流淚。
本來還有些嘈雜的客廳陷入了迷之沉默中。
一起看錄像的小豆沒忍住輕輕的笑出了聲。
周嘉魚尷尬的簡直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選手的消失之謎終于揭開,林逐水的關門弟子周嘉魚,在比賽途中不幸摔倒,就這樣委屈又柔弱的哭了一天——徐入妄更是連八卦內容都給想好了。
“看看,看看?!蹦莻€提出異議的少年道,“他不過是坐了一天,就能發(fā)現(xiàn)第十個娃娃在哪兒?這也太可笑了吧!”
小豆道:“你想如何?”
少年說:“我要他說出他使用方法!”
“荒謬!”徐入妄冷笑,“你叫什么?”他看了眼少年衣服上的參賽牌,道,“你是來找茬的?盧如安,你連這行的規(guī)矩都搞不清楚?”
盧如安滿目氣惱:“難不成他這么睡就能睡出個結果了?”
“證據就擺在面前,他沒有離開過賽場,沒有和人交流過——就是睡出了結果,不服?不服憋著!”徐入妄態(tài)度十分強硬。
盧如安氣的滿臉通紅,顯然還打算繼續(xù)和徐入妄爭辯,在一旁沒怎么說話的小豆卻伸手拍了拍,她道:“不服是么?”
盧如安道:“對!”
小豆說:“那就再比一次吧?!?
周嘉魚還沒說話,盧如安就挑起下巴,說:“既然你這么厲害,你不會不同意吧?”
周嘉魚是脾氣好,但也不是那種任人揉捏的對象,他冷冷道:“若是比出來結果不變,你準備做點什么補償我的名譽?”
盧如安咬牙:“如果我錯了,我就退出風水這行!若是你做不到呢!”
周嘉魚說:“若我做不到,我也退出這行,考公務員去!”
盧如安:“……”為什么他居然在周嘉魚的語氣里仿佛聽出了一絲喜悅,那一定是他的錯覺。
雖然公務員三個字實在是有點違和,但好歹雙方都定下了賭約。
小豆拍拍手,道:“來吧,還有想繼續(xù)比的么?”
其他選手見賭注這么大,都沒敢開口,于是只有周嘉魚和盧如安準備跟著小豆上樓去。
徐入妄臉色難看,但也不好說什么。
周嘉魚腦子里的祭八本來在盧如安挑釁時還十分激動,張開嫩黃色的小嘴細聲細氣的罵臟話說:“干死他,干死他!居然敢挑釁我們!干死他!”
結果聽到周嘉魚的和盧如安的賭注后,它露出狐疑之色:“周嘉魚,你不會真想輸了比賽考公務員去吧?”
周嘉魚干笑:“哈哈,怎么可能?!?
祭八道:“你考不了!你這身體有案底了!過不了政審的!”
周嘉魚:“……你為什么不早說?!?
祭八:“????”所以你其實暗戳戳的真的在這么想?
周嘉魚道:“我開玩笑的,風水這行,競爭這么激烈,要是我連一個懷疑我的人都沒辦法打敗,那我覺得我真的不是干這個的料子?!?
祭八覺得周嘉魚說的很有道理——才怪!它在烏龜殼上跳來跳去氣的碎碎念。
在祭八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中,小豆帶著周嘉魚和盧如安到了四樓,她站在鐵門前,掏出了門的鑰匙。
“準備好了嗎?”小豆問。
盧如安有些緊張,重重的點頭,還憤恨的瞪了周嘉魚一眼。
周嘉魚作為一個成年人,表現(xiàn)的非常沉穩(wěn),對他的瞪視報以溫柔的微笑。
盧如安道:“哼,你以為利用自己的美色,我就會手軟了?”
周嘉魚:“……”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在想什么??
嘎吱一聲,鐵門上塵封許久的鎖被輕輕的擰開,周嘉魚和盧如安,看到了四樓的全貌。兩人均是倒吸一口涼氣,被眼前的景象震懾。
只見四樓之上,無論是墻壁還是地板,全部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痕跡,這些痕跡像是用利器砍出來的,每個角落都能看到。每條痕跡都很深,附近還有因為時間已經徹底變成黑色的血跡,毫無疑問,這里是兇殺案的第一現(xiàn)場。
“我曾經想把這里重新裝修?!毙《股狭怂臉?,撫摸著傷痕累累的墻壁,“但是沒有用,每次我裝完,過不了幾天墻壁上的水泥或者是墻紙都會莫名其妙的脫落,試了幾次,都不行,于是我便把這里封起來了?!?
盧如安年級還小,應該是被這場景嚇到了,臉色煞白。
周嘉魚沒管他,也摸了摸墻壁,他在這里感受到了非常不妙的氣息。這一層樓黑氣也層層密布,只是和樓下比起來,這黑氣中透著暗沉的紅。
“這里是發(fā)生命案的第一個房間?!毙《棺叩搅俗呃缺M頭的一間臥室里,對著他兩人做了個請的姿勢,“給你們半個小時?!?
周嘉魚看到了房間的構造,這房間他起初覺得十分的眼熟,直到看到了那張床,他才徹底確認,這就是他暈過去的時候,見到的場景。
恐懼的小孩被硬生生的從床下拉出,已經徹底發(fā)瘋的女主人舉刀,奪走了自己曾經心愛的孩子的性命。
周嘉魚道:“你還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