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zhuǎn)眼,便是寒冷的十二月。
林逐水卻還是沒有要?dú)w家的跡象。周嘉魚悄悄的去翻看了特制血液冷藏箱里的血液,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又多了幾袋,卻是不知道林逐水什么時候寄回來的。
那血透出一種深沉的紅色,裝在透明的袋子里,散發(fā)出冰冷的氣息,一點(diǎn)都看不出入口時那種灼熱的感覺。
周嘉魚慢慢的拿出一袋,握在手里,苦笑著對祭八說感覺像是個寄生在林逐水身上的怪物,吸食著林逐水的血液和生命力。
祭八勸周嘉魚不要多想,說這些血液量不算太大,對于林逐水來說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周嘉魚說:“那么繼續(xù)這么抽血還是不會有問題?”
祭八陷入沉默,它最近都蹲在烏龜殼上沒怎么動,此時將嫩黃色小嘴插進(jìn)了自己的右側(cè)的羽毛,仿佛遇到了危險的鴕鳥,只能逃避,不能給周嘉魚一個他想要的答案。
周嘉魚嘆氣,把血放了回去,轉(zhuǎn)身走了。
晚上的時候,周嘉魚找到了沈暮四,說想要和他談?wù)?。沈暮四點(diǎn)點(diǎn)頭同意了,于是兩人到了窗臺上。
外面下著大雪,能見度極低,凌冽的寒風(fēng)刮在臉上有種刺痛的感覺。沈暮四擔(dān)心周嘉魚冷,便提議說進(jìn)屋子里說,卻被周嘉魚拒絕了。
“就在外面吧?!敝芗昔~道,“我怕我一進(jìn)屋子就困了?!彼罱眢w越來越疲憊,每天睡十幾個小時卻依舊渾身乏力。
“好吧?!鄙蚰核闹荒芡狻?
兩人都點(diǎn)了根煙,開始慢慢的抽,周嘉魚說:“先生這是第幾次送血回來了?”
沈暮四吐了口煙:“第一次而已,你不要想太多,先生有分寸的?!?
這屋子里沈暮四作為大師兄,向來比較靠譜,在林玨不在的情況下。周嘉魚猜測林逐水肯定會把這些事情交給他來做,現(xiàn)在看沈暮四的反應(yīng),周嘉魚顯然是猜對了。
“那些袋子一袋裝了多少血?”周嘉魚問。
“不知道?!鄙蚰核囊崎_了目光,“不是很多……周嘉魚……”他似乎想要勸周嘉魚不要擔(dān)心,可當(dāng)他看到周嘉魚的眼神時,嘴里敷衍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周嘉魚的眼神向來都是平靜且溫和的,即便是他剛來到這里,面對一屋子人的惡意時,也不曾顯露悲觀。但是此時這雙眼眸中充滿了悲傷的味道,仿佛被寒冬摧毀的盛春,讓人無法說不出欺騙他的話。
“沈暮四,我不是傻子?!敝芗昔~拿著煙的手在哆嗦,“你們能不能不要把我當(dāng)小孩子似得騙我?”
沈暮四伸手抹了一把臉,他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訴周嘉魚,這是林逐水的叮囑,就算是傷了周嘉魚的心,他也只能這么做。
“先生什么時候能回來呢?!敝芗昔~說,“我想看看他,一眼也好?!?
沈暮四咬著牙,側(cè)過身,眼神不再和周嘉魚接觸,他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刻意的控制某種快要失控的情緒:“周嘉魚,你信先生一次?!?
周嘉魚知道沈暮四不會再多說什么了,他有些失望,眸子里透出些許茫然,對著沈暮四道了聲謝,便把煙滅了,轉(zhuǎn)身回了屋子。
沈暮四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說,伸手重重的砸了一拳墻壁。
因為周嘉魚怕冷,屋子里很早就開了暖氣,墻壁和地都是熱的,正常人在屋子里穿短袖可能都會覺得熱,但周嘉魚依舊裹著他的羽絨服,坐在床邊被身體里的寒氣刺激的瑟瑟發(fā)抖。
小紙陪在周嘉魚旁邊,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他,問他說爸爸你冷嗎,小紙給你端牛奶來喝好不好。
周嘉魚摸摸它的腦袋,說不了,爸爸不想喝牛奶。
他剛這么說完,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周嘉魚說了聲請進(jìn),便看見沈一窮小心翼翼的支了個腦袋進(jìn)來,說罐兒啊,你餓了嗎,我給你熱了杯牛奶。
周嘉魚嘴唇哆嗦了一下,沒吭聲。
沈一窮便順勢從門縫里擠了進(jìn)來,手里端著杯冒著騰騰熱氣的牛奶,說:“你喝點(diǎn)吧,罐兒,我剛給你熱的……”
周嘉魚看著沈一窮,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黑仔此時卻慢慢的移開了目光,他似乎不敢和周嘉魚對視,小聲的囁嚅著:“什么都沒放呢,真的。”
周嘉魚哪里會信他,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牛奶代表的含義,或者說這屋子里,只要是端給他喝的液體,里面都多了點(diǎn)別的東西——林逐水的血液。
“我知道了?!敝芗昔~說,“你放在那里吧?!?
沈一窮慢慢的走過來,把牛奶放在了周嘉魚的床頭,他似乎害怕周嘉魚不喝,還反復(fù)叮囑了幾句,才又走了。
沈一窮走后,周嘉魚在床邊坐了很久,屋子很安靜,只能聽到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其實(shí)如果不是體質(zhì)問題,周嘉魚其實(shí)并不討厭冬天,他透著窗戶看著外面沉沉的黑色,還有那一輪掛在空中的皎潔明月。
一切都是寂靜的,讓人感覺下一刻整個世界都要陷入長眠。
周嘉魚的身體生出了疲倦的睡意,他站起來,走到了床邊,端起了那一杯牛奶。
牛奶的確被熱過,還帶著暖人的溫度,握在手心里非常的舒服,周嘉魚凝視著透明的玻璃杯,看著這白色的液體,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不想再喝了,每喝一口,他都感覺自己在吸食林逐水的生命。
“祭八,我不想再這樣了?!敝芗昔~對著腦子里的小鳥說,“我不想再喝了……”
“但是你要浪費(fèi)林逐水那么多血嗎?”祭八說,“你要把它們倒了?還是看著它們變質(zhì)?林逐水沒有那么多血給你浪費(fèi)的……”
祭八說的是實(shí)話,可有時候?qū)嵲拝s是最讓人感到痛苦的話了。
最后,周嘉魚還是動作僵硬的舉起玻璃杯,把杯沿放到唇邊,一口一口的灌了下去,他大口大口的吞咽著,不敢有絲毫的停頓,害怕一停下來就會將剛才吞下去的液體全部嘔吐出來。
牛奶里面藏著血的鐵腥味,給周嘉魚帶來了一種眩暈的感覺,他努力將牛奶灌進(jìn)嘴里,直到玻璃杯見了底,才停下了動作。
“唔……”難以抑制的反胃的感覺開始陣陣上涌,周嘉魚死死的捂住嘴巴,強(qiáng)迫自己平復(fù)了這種感覺。
這個舉動耗費(fèi)了他大量的力氣,他開始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身體慢慢的軟倒在了床上,眼神里也透出無神的光芒。
身體里涌起溫暖的熱度,驅(qū)趕走了那折磨著周嘉魚身體的寒意,這本該是非常舒服的感覺,可周嘉魚卻看著天花板麻木的想,不想再喝了,他不想再喝了……
第二天,依舊是大雪。
早餐很豐盛,饅頭包子粥,面包雞蛋牛奶,各種應(yīng)有盡有。當(dāng)然這不是屋子里的人做的,而是沈一窮他們叫的外賣,大約是擔(dān)心周嘉魚胃口不好,他們每天的食物都非常的豐盛,都是周嘉魚喜歡的菜色。
周嘉魚十點(diǎn)多才下樓,他穿著一件厚厚的黑色羽絨服,更襯的他臉色煞白,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他整個人幾乎就瘦了一圈,配著那張小小的臉更是顯出幾分惹人憐愛。如果林逐水看見他這模樣,大約會非常的心疼吧。
這要是在去年,林逐水不在家,大家應(yīng)該早就擺出了麻將桌子開始打麻將。但是今年氣氛的沉重,連沈一窮的話也少了許多。
周嘉魚吃完早飯,坐在沙發(fā)上擼了一會兒黃鼠狼的毛。
沈一窮在旁邊和他聊天,說你知道嗎,徐入妄又被他師父折騰了。
周嘉魚問他怎么回事?
沈一窮說:“哎呀,他那個網(wǎng)站上亡女的馬甲被他師父看見了,那網(wǎng)站上的人不都叫他女神么,這被看見了還得了,氣得他師父罵了他一頓,說看看你,再看看他——”
周嘉魚哭笑不得,說看我怎么了。
沈一窮自豪的說:“你可比徐入妄厲害多了,你和先生在談戀愛,徐入妄有本事也和他師父談戀愛啊?!?
周嘉魚想了想剃著光頭帶著金鏈子的徐入妄和身強(qiáng)體壯的徐鑒兩人在一起的畫面,覺得實(shí)在是太辣眼睛,還是不要再繼續(xù)聯(lián)想了。
然后沈一窮又說了些以前的新聞,問周嘉魚還記得當(dāng)初比賽時那個在娃娃那一關(guān)找茬的那個姓盧的新人么。
周嘉魚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說記得,怎么了。
“他也找到師父開始給人看風(fēng)水了?!鄙蛞桓F說,“嘖嘖嘖,但是技術(shù)不太好啊,差點(diǎn)出事,好像還是遇到林家人……”
周嘉魚聽著聽著,又睡了過去,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他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褥,屋子里已經(jīng)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周嘉魚呆呆的坐了一會兒,回憶了一下沈一窮剛才說得話,卻是忽的想起了一件事。他穿好衣服,匆匆的去了林逐水的住所,然后進(jìn)了書房。
林逐水的書房很干凈,旁邊立著幾排整齊的書柜,角落里則擺放著幾個漂亮的瓷器??匆姶善鳎芗昔~卻是笑了起來,他想起了那時林逐水出事的時候,他為了把手腕劃開敲碎了一個青花瓷的事,也不知道那個瓷器被修復(fù)到什么程度了……
周嘉魚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依舊有著那時候流下來的淺淺痕跡。不過他不是來做這個的,他打開了林逐水的書柜,開始翻找起來。
沒一會兒,他要的東西就被找到了,兩個個一米多長的漂亮的木盒被擺放在書柜的角落,周嘉魚伸手將其中一個木盒拿出來,打開之后,看見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娃娃。
這個娃娃是小豆當(dāng)時送給周嘉魚的禮物,幾乎和周嘉魚一模一樣,他住的地方不太好保存,就一直放在了林逐水這邊保養(yǎng)著。
周嘉魚摸了摸娃娃的臉,又將目光投到了另外一個盒子上面。
這個盒子是新的,他之前沒有見過,但是看規(guī)格大小,像是另外一個娃娃。
周嘉魚稍作猶豫,還是伸出手將那個盒子也拿了出來。他輕手輕腳的將盒子打開,看到里面的東西后,呼吸猛地一窒。
盒子里放著一個和林逐水一模一樣的娃娃,衣著發(fā)型甚至乃至于神態(tài)都和林逐水別無二致,簡直就像是個縮小了的林逐水。
周嘉魚眼里流露出驚艷之色,伸手輕輕撫摸著娃娃的臉。
“好像啊?!敝芗昔~小聲道,“簡直和先生一模一樣?!?
祭八說:“哇,這只是個娃娃而已,你要對他干什么齷蹉的事?”
周嘉魚:“……你好像提醒了我什么?!彼m然覺得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但畢竟屋子里并沒有人,于是周嘉魚便很不要臉的解開了娃娃的衣服,想要看看衣服里面的構(gòu)造。小小的扣子一顆顆的解開,露出白皙的仿真皮膚,周嘉魚的耳朵尖又開始發(fā)紅,他故作淡定,脫下來了娃娃的褲子,“哦……平的啊?!?
祭八:“……你在期待什么?!?
周嘉魚說:“我不是,我沒有!”
他正打算把娃娃的衣服穿上,卻注意到娃娃的褲兜里好像塞了什么東西,周嘉魚伸手一掏,掏出來了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牛皮紙。
在看見牛皮紙的剎那,周嘉魚的表情僵住了。
這牛皮紙的質(zhì)地周嘉魚實(shí)在是太熟悉,同之前徐驚火寄給他的、姜筑撕毀的那張,幾乎毫無二致。周嘉魚在內(nèi)心深處還抱著一丁點(diǎn)的期望,但在將牛皮紙徹底展開后,他的期望落空了。
這牛皮紙依舊是正常的筆記本大小,右上角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類似金烏的圖案,周嘉魚看著這張牛皮紙呆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yīng)。
為什么林逐水也會有這張紙,而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并且牛皮紙上也顯現(xiàn)出了金烏的圖案,這是不是說明……林逐水看到了他最在乎的人的未來?
周嘉魚抓著牛皮紙,感到身體又開始發(fā)冷,他道:“祭八,先生……什么時候拿到的這東西?”
祭八只能回答不知道。
周嘉魚的確記得在去姜筑那邊之前,林逐水消失了一段時間,那時候他單純的以為林逐水是有私事離開了,現(xiàn)在想來……這些離開都在隱隱的暗示著某種周嘉魚不敢去想的答案。
周嘉魚在屋子里坐了很久,最后還是掏出手機(jī),撥了個號碼。
電話沒被接通,機(jī)械的服務(wù)音告訴周嘉魚,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
周嘉魚把電話掛了,將娃娃的衣服重新穿好放進(jìn)盒子,然后將兩個娃娃重新歸還了原位。他回到小樓里時,沈一窮他們也剛回來,手里提著很多新鮮的食材,高興的對著周嘉魚說晚上他們請了廚師過來,不用再叫外賣了,可以吃更合口味的飯菜。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小心翼翼,看向周嘉魚的神情,像是在在看易碎的花瓶。周嘉魚有點(diǎn)無奈,很想說雖然他現(xiàn)在身體虛弱,但是也不是玻璃花瓶,不用這么小心的對他。
“怎么了罐兒?!鄙蛞桓F擔(dān)心的看著周嘉魚,“你不哪里不舒服嗎?”
周嘉魚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
沈一窮緊張道:“你哪里不舒服了?”
周嘉魚說:“你站我面前把光吸走了我覺得光線有點(diǎn)黑?!?
沈一窮:“……操?!彼汛右环?,罵道老子不干了,周嘉魚這你這個王八蛋根本不在乎人家的心情。
周嘉魚說哦那對不起,要不要給你抱抱把你舉高高再給你個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