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魚本來以為自己恢復記憶,只是巧合。
但是沒想到那天晚上,他卻夢到了一只燃燒著火焰的大鳥。那大鳥懸浮在暗色的夜空之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身上的火焰明亮耀眼,讓人很難移開視線。
周嘉魚抬頭看著它,一時間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大鳥開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周嘉魚?!?
“你好?!敝芗昔~小心翼翼的和它打招呼。
“很高興你回來?!贝篪B停在了周嘉魚的面前,他黑色的眸子里,透出溫柔的神色,凝視著周嘉魚的面容,“雖然讓你醒來的有些慢,但我好歹兌現了承諾,還有那些記憶……你恢復了嗎?”
周嘉魚點點頭,說自己恢復了。
然而大鳥聽到他的回答,卻露出悲傷的表情,它欲言又止,卻最后只是輕輕的喃喃了一句:“忘了也好?!?
“你叫什么名字呢?”周嘉魚看著它眸中的神情,也感到了它的悲傷。
大鳥歪了歪頭,做了自我介紹,說我叫祭八。
周嘉魚:“……好名字。”
祭八聞言卻是笑了起來:“和當年一模一樣嘛。”
周嘉魚有些茫然,正欲問些什么,卻見大鳥忽的低了頭,小聲的說:“你可以摸摸我的頭嗎?”
周嘉魚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時間有些錯愕,不過這并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所以他并未多想便點點頭應了下來。
大鳥垂了頭,將自己的腦袋放到了周嘉魚的手邊。
周嘉魚伸手在它的腦袋上用力的摸了幾下,這大鳥的羽毛觸感十分光滑,摸起來很是舒服。周嘉魚沒忍住,多摸了好幾下才停手。
然后他聽見大鳥問:“我和黃鼠狼的手感誰舒服一點?”
周嘉魚:“……”這是什么奇怪的問題。
但是面對大鳥期待的眼神,周嘉魚瞬間決定出賣了小黃:“你的比較舒服,很柔軟,又滑溜溜的……”
“哼?!奔腊蓑湴恋陌浩痤^,“我就知道,我肯定比它舒服?!?
周嘉魚看著它的表情,心想祭八和小黃難不成有什么淵源……
“我走啦?!奔腊擞钟媚谴竽X袋在周嘉魚的身上蹭了兩下,“你要好好活著,活到八十歲,不……一百歲?!?
周嘉魚剛說了一聲好,便看到被火焰覆蓋的大鳥飛上了夜空之中,身形漸漸淡去,消失在了周嘉魚的視野之中。
而周嘉魚,也從夢境里清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發(fā)現此時還是半夜,林逐水摟著他,一抬眸,就能看見林逐水的側顏。
剛才那是個夢嗎?周嘉魚有些茫然的想,如果是夢,為什么會好像真的一樣……他想著想著,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周嘉魚吃早飯的時候把這個夢當做故事給林逐水說了。
林逐水聽完之后,沉默了三秒,問周嘉魚:“那只鳥叫什么?”
“祭八……”周嘉魚說完這個名字才驚覺似乎有哪里不對,瞬間露出尷尬的表情。
林逐水眼神頗為深沉,看向周嘉魚表情里意味深長:“憋壞你了。”
周嘉魚:“……”我不是,我沒有,那只鳥為什么要叫這個名字,說出來一點都不和諧。
雖然后面周嘉魚強行解釋了這兩個字不一樣,真的不是他憋壞了,是那只鳥就是這個名字。但是林逐水卻輕輕俯身過來,親了親他的額頭,說乖,別說大鳥和祭八了,晚上咱們回去好好說。
周嘉魚這才發(fā)現自己好像有點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祭八來過之后,周嘉魚的身體恢復的速度奇異般的變快了。仿佛是一顆枯木重新煥發(fā)了生機,三個月之后,便可以下地行走,雖然還要借助拐杖,但好歹是能夠自己行動。
二關于重生后的記憶,也并不是全部一起恢復的,而是斷斷續(xù)續(xù),他先記起了林逐水,然后記起了屋子里的幾個人,接著便是小紙,黃鼠狼,點點滴滴,都重新涌入了他的腦海。雖然還有一些細節(jié)依舊很模糊,但還是大致了解了情況。
周嘉魚本來以為自己和那只名字叫祭八的鳥兒也是他曾經的朋友,但是卻始終沒有恢復關于它的記憶。他也曾經試圖找周圍的人詢問一下這只鳥的事,然而家里人都露出茫然之色,林玨還拍著他的肩膀笑咪咪的說周嘉魚,恢復的不錯啊,這都開始對著大家耍流氓了。
周嘉魚:“……”算了,他還是別問了,這是個絕對不會被忘記的名字,大家都不認識,那就應該是真的不記得吧。
周嘉魚的身體一天天的好了起來,某天,他扭扭捏捏的找到林逐水,說是想和他商量點事。
林逐水看見周嘉魚這表情,伸手摸摸他的腦袋,溫聲詢問:“怎么了?”
“嗯……先生?!敝芗昔~掀起自己的t恤,轉身將后背擼給林逐水看,“先生能給我紋個身,把這個傷口遮住嗎?”
因為車禍,周嘉魚的脊椎上面多了一條很是夸張的傷口,橫貫他的整個背部,和周圍白皙的肌膚完全格格不入,看起來分外猙獰。周嘉魚曾經在鏡子里見到過一次,自己都被嚇著了。
林逐水的手指在周嘉魚的脊椎上輕輕滑過,他直接將周嘉魚用圈了起來,在上面落下幾個溫和的吻:“不丑的?!?
“我自己覺得不好看?!敝芗昔~扭頭問他,“紋身可以蓋住嗎?”
“可以。”林逐水說,“我想想圖案?!?
周嘉魚彎起眼角笑了起來,林逐水紋身的手藝他可是見識過,其他人想紋還紋不到呢。
“有沒有心儀的圖案?”林逐水問他。
“暫時沒有,先生幫我挑就好?!敝芗昔~窩在林逐水的懷里,被他摸的癢嗖嗖直樂,“要好看的……”
“好?!绷种鹚钟H了親周嘉魚。
沒過幾天,林逐水就給周嘉魚訂好了紋身的圖案,那是一條漂亮的藍色大魚,從水波之中一躍而出,周遭濺起活靈活現的水珠。
這魚散開的魚尾剛好可以掩蓋住那長長的傷口,周嘉魚研究了一會兒,發(fā)現那條魚自己壓根沒見過,便問林逐水這是什么魚。
林逐水笑道:“沒有這樣的魚,根據你的傷口形狀設計出來的……乖,過來趴下?!?
周嘉魚便乖乖的趴在了床上。
林逐水點了一炷香,便開始在周嘉魚的后背上動手。
因為之前已經泡過藥浴,針刺在周嘉魚的脊背上并不覺得疼痛,反而酥酥麻麻的十分舒服。在淡淡的檀香氣息里,周嘉魚陷入了淺眠,等到他一覺睡醒的時候,林逐水的紋身也到了尾聲。
等到一切結束后,周嘉魚揉揉眼睛清醒過來,他被林逐水從床上扶起,聽見林逐水道:“看看?!?
周嘉魚扭過身,看到自己脊椎上丑陋的傷痕被漂亮的紋身覆蓋住,那條魚身形修長,鱗片上閃著淡色的藍光,散開的魚尾如同薄紗一半,艷麗之中卻又氣質神圣的高潔。
周嘉魚看呆了,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卻被林逐水握住了手腕:“暫時別碰,會疼?!?
周嘉魚點了點頭。
隨著記憶一點點的恢復,周嘉魚也想起了自己死亡時的情形。他記起了火山,孟家,還有那個蓮臺的事。
“先生,那個孟揚天最后怎么樣了?”這是周嘉魚最關心的事,孟揚天簡直不是個東西,他要不是當時沒力氣了,肯定得沖過去給他一套素質十八連,把他揍的媽都不認識,最好直接打死。
“死了?!绷种鹚芨纱嗟恼f,“把你帶回來之后,我又回去了一趟。”
周嘉魚還想問林逐水孟揚天怎么死的,起初林逐水不想說,后來被他追問了幾次,便無奈的嘆了氣:“你可是公務員,我告訴你了,你不會舉報我吧?!?
周嘉魚說我看情況吧。
林逐水便用下巴摩挲著他的頭頂,慢慢的說:“我殺的?!?
周嘉魚一愣,沒想到林逐水真的親手解決了孟揚天。跟了林逐水這么久,他也知道殺人在這行其實頗為忌諱,不過考慮到林逐水林逐水當時的情緒,他會親手殺了孟揚天,周嘉魚也一點都不意外。
換了他,他大概也會這么做吧,畢竟當時他都差點對孟揚天痛下殺手。
不過死亡對于孟揚天來說,或許反而成了一種解脫,他活著就是為了讓孟氏的怨靈們安息,此時心愿已了,便再也沒有牽掛。
周嘉魚也提到了祭八和孟家得到的那本書。
林逐水這次沒有開周嘉魚的玩笑,而是認認真真的聽他說完。
“我猜測那本書里封印著金烏的力量?!绷种鹚?,“金烏有復活之力把你復活了,那本書也可以將人復活,但是因為只有金烏力量的一部分,所以復活的能力并不完全?!睂⑷藦突钪?,也只是把那些人變成了死前的狀態(tài),不像是復活,反而如同詛咒。
“可是他為什么要復活我呢?”周嘉魚疑惑。
“因為你可以救我?!绷种鹚α似饋恚叭羰菦]有你,我早就沒了?!?
周嘉魚之前一直以為林逐水說自己幫他渡劫其實是安慰他,沒想到還真有這么一回事,也就是說他在那本書里見到林逐水被火焰包裹的未來其實曾經可能出現,只是被周嘉魚所改變。
“金烏在離開之前,提到了天道,它說的應該是天地法則?!绷种鹚^續(xù)解釋,“風水式微,也是天道運轉,金烏有復活之力,更是違背了天道的本意?!庇谑翘斓缹⑵淞α康囊徊糠址庥∑饋恚褪窍胍獙⑵渲萍s。
只要林逐水一死,那下個合適的極陽之體卻是不知何時才能出現,而金烏便算是輸了。
然而命理運轉,并非只有一線可走,周嘉魚便是破局的那個契機。
最后同樣想毀掉那本書的孟揚天成功將林逐水身體里的極陽之火逼了出來,燒毀了封印金烏力量的那本筆記。
至于孟揚天是怎么知道這個法子的,顯然和祭八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不過好在,此時一切都已經結束,周嘉魚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而林逐水也不用再因極陽之體而感到困擾。
聊到這里,周嘉魚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先生,我那具身身體……”
“燒了。”林逐水說,“我親手燒的,之后就下了葬?!?
周嘉魚聽到林逐水這話,莫名的有些心疼:“那時候肯定特別難過吧?”
“對啊。”林逐水溫聲道,“那時候都打算陪著你一起去了算了,好在林玨還算冷靜,提醒了我一下……這才沒有鑄成大錯。”
周嘉魚聞言內心一陣后怕,他難以想象,如果當自己恢復記憶之后發(fā)現林逐水已經殉情而去,那時的自己該是如何的痛苦和絕望。
“有時間一起去看看吧?!敝芗昔~蹭蹭林逐水的下巴,“把墓碑給封了……”
林逐水道:“那你那具身體怎么辦?”
周嘉魚想了一會兒,樂了:“既然我都用過,那還是葬在一起好了?!?
“也行?!绷种鹚c點頭。
沒過幾天,林逐水便帶著周嘉魚去看了他們合葬的墓,周嘉魚在看到上面兩個鍍金的名字之后心里憋得慌,催著林逐水趕緊把這墓碑換掉。
“好?!绷种鹚c頭同意。
“回來了真好啊。”周嘉魚感嘆,“還好我回來了……”
“是啊。”林逐水說,“還好你回來了?!?
周嘉魚笑了起來。
雖然身體恢復的很快,但和之前健康的身體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至少周嘉魚太瘦了,林逐水抱在懷里都感覺很是硌手。于是林逐水的投喂工作變得非常的仔細,每天吃多少,怎么吃,都有嚴格的標準。
周嘉魚實在是吃不了那么多,被塞的眼淚汪汪,感覺自己像一只被灌的鴨:“真的吃不下了?!?
“太少了,再吃兩口好不好?”林逐水端著碗,溫聲問。
“真的不行了。”周嘉魚都要哭出來了,扭頭看向林玨求助,林玨在旁邊小聲的說了句:“逐水,也差不多了吧,嘉魚都吃了一碗了?!?
林逐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你吃的比他多,肚子上的肉也比他厚?!?
林玨表情一陣扭曲,但是瞧了一眼周嘉魚那弱不禁風的模樣居然感覺自己無力反駁……最后心有戚戚的說自己要減肥。
周嘉魚:“……”師伯,你為什么那么容易就放棄了。
最后在林逐水的堅持下,周嘉魚又吃了小半碗,才勉強被允許下桌。其實這也怪不得林逐水,因為周嘉魚受傷之后飯量一直很小,每天就吃一碗飯,這樣身體恢復的非常慢。
吃撐了的周嘉魚癱在沙發(fā)上,慢慢的摸自己圓鼓鼓的白肚皮。
沈一窮在旁邊開玩笑,說周嘉魚簡直像是只翻了肚皮的魚。
周嘉魚瞅了他一眼,說那你是什么魚,烏魚嗎。
沈一窮怒道:“能不能別拿我的皮膚當梗了,都開了三年的玩笑了,就不能換一個嗎?”
周嘉魚說:“好吧,那你什么時候戀愛?”
沈一窮罵了一聲操,憤然離席。
屋子里大家都笑了起來,連黃鼠狼也開始咔咔咔。
周嘉魚躺著躺著,就有些困了,眼皮也越來越重,他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恍惚之間感覺有薄薄的被褥蓋在了他的身上。
這一覺周嘉魚睡得極好,醒來時林逐水坐在的身邊,正在捧著一本書慢慢的看。他睜開眼睛后,也沒起來,就抬著眸子凝視著林逐水的面容,看著陽光灑在林逐水的肩膀和發(fā)絲上,顯得靜謐又溫暖。
這一刻,無論是周嘉魚的靈魂還是,都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仿佛是落在了厚厚的羽毛上,眼睛也不由自主的再次閉上。
“醒了?”林逐水卻是察覺了周嘉魚氣息的變化,開口詢問。
“嗯,醒了?!敝芗昔~的聲音帶著點沙啞,“今天天氣真好呀。”
“是啊,正好?!绷种鹚^來親親他的唇,“想不想和我出去走走?”
周嘉魚笑著點點頭:“好啊?!?
于是周嘉魚便從沙發(fā)上爬了起來,懶懶的打了個哈欠之后和林逐水一起出去轉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