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衡大掌覆在她搭在欄桿上的掌背,取過那片葉子,捏著葉柄輕轉。
葉子很大,隨著他的轉動,深紅與暗紅的兩面不斷交替,形成一股微風。
“抱歉,剛才在玉盤珍談事,稍微拖久了一點?!?
玉盤珍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就在玉樓附近。
江玉卿搖頭,示意無事。
段衡低下頭,看著那片火紅。
“樂縣有許多梧桐?!?
“嗯?!?
“想外祖了?”
“有點......冬天到了,爹爹和祖父的腿腳都不太靈便?!?
“等事情結束了,就回去看看吧?!?
“好。”
“......”
“邯山寺......真的安全嗎?我們這么做,會不會......”給他們帶去麻煩?
“不會?!驗槔蠋熞呀洸辉诤剿铝??!?
什么?!
江玉卿驚愕地轉過身,剛想說話,嘴唇被他的食指輕點。
“噓......”段衡眼睛微瞇,拇指劃過的地方,江玉卿蒼白的唇瓣浮上一層淡淡的粉色。
“不要太驚訝......老師和外祖被我送去了另外一處地方?!?
江玉卿皺起的眉間顯露出抑制不住的擔憂。
之前,她正苦于沒有理由外出,嚴小姐的那幅觀音圖就給了她最好的借口。
收到畫的第二天,她借著獻畫的名義,悄悄將爹爹偷渡去了邯山寺,希望佛家清凈之地能讓父親暫避風頭。
沒想到不過這幾天的功夫,爹爹和外祖就被子觀再次轉移了。
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做到這些,子觀肯定更早就開始部署一切。
即將發(fā)生的事情也許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
看出她的顧慮,段衡低笑,指尖柔柔推開她眉間的褶皺。
“要說服老師,可是比安排其他事情加起來都難。”
……是了,爹爹還在生子觀的氣,他們見了面,少不得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想到爹爹直眉瞪眼的樣子,江玉卿果然被他帶動了心神,黛眉松開,杏眼微彎。
適時,又一陣微風吹過,他們站在高樓之上,視野的極限,遠處漸隕的夕陽將天際渲染成絢爛而肆意的藍紫黃橙。
對于作畫,段衡只是稍有涉獵。
他知道,在那一方小小的白色洞天之上,雅士狂客揮毫潑墨,縱情寫意,那些中側快慢、順逆聚散的隨意揮灑,可以留出最深情的白,畫下最淺淡的黑。
松煙,藤黃、胭脂、花青、廣花......
深淺濃淡在潔白稠密的宣紙上肆意延展。
造化鐘神秀,在這短短的一須臾,段衡的眼中竟能容納如此紛繁駁雜的色彩。
而她是這片繽紛之上唯一的白。
純。
粹。
最容易,也最不容易獲取的顏色。
一旦被侵染,就再也無法回歸的白。
風止。
段衡回過神,將被吹至她唇邊的碎發(fā)挽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