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邊呆,李珣卻醒了過來,剛剛林閣那幾筆,已經(jīng)將一扇他從未見聞的門戶打開,讓他見到了里面更為精采的世界。
也就那么一會兒,他自覺思維、眼力、體悟等,均大有精進。
這僅只像他們這種心法一脈相承的師徒之間,才能有的妙處。換了清虛,也許修為比林閣精純許多,但心法有隔閡,絕不會如這般一氣貫通,順暢自然。
直至此刻,李珣才知道,世人都要找個好師父的理由。
李珣不是真正的薄情寡義之輩,對林閣自然也頗是感激,回醒過來,立時向林閣拜禮致謝。
林閣此時卻有些意興闌珊,他揮了揮手:“如果再無疑難,你就先去歇息吧?!?
這擺明就是趕人了。李珣當即不敢多言,只是再拜一禮道:“如此,弟子他日再向師父請教!”
他走向門外,卻聽到林閣在后面說了一句:“以后,也不必一個月一次了,你若有疑難,隨時可以過來找我!”
刻苦修煉的日子過得極快,等李珣再次從洞府內(nèi)出來,仍是大雪滿山,但看向峰頂草木,竟也開始透著一絲嫩綠。
正是一陽初生的季節(jié)。
和上一次出關不同,李珣這一次出來,心情卻是興奮得很!
用了近三個月,他終于將“金丹真息鎖構體”穩(wěn)定了下來,即使是血魘、陰火齊出,也拿其無可奈何。而在長達數(shù)月的精神、雙重磨練之下,這一體系的穩(wěn)固,已足令李珣感到自傲。
李珣以金丹為中心,操控真息流轉,將身體每個部位都納入體系中,使之渾然一體,全身再無半點虛處。
如此境界,其實已到了“海上生明月”的大成之境,但林閣提醒過他,境界雖到,然火候卻可能不足。靈犀訣最忌狂進猛取,根基不穩(wěn)。
正因為如此,李珣的“化氣篇”雖已到頂,卻不能急著修習“化神篇”,而是要依次將各階段的功課做熟了,再求境界,便可水到渠成。
李珣知道此時若一味閉關,必無好處,也就不再給自己訂什么計劃,只是每日在山上閑逛,偶而去萬仙臺尋靈機,或是找單智培養(yǎng)關系,將緊繃了數(shù)月的心情緩解一下,也算有勞有逸。
而這些日子里,頗值得一提的,便是他和林閣關系的變化。
自那個掃雪之夜后,李珣與林閣在無形中親近了許多。
李珣開始明白,林閣其實對他并沒有什么惡感,只是性子淡漠,不愿在他身上耗過多精力。因此他們師徒倆的感情,永遠別想如“情同父子”之類,但若李珣刻意討好,林閣卻也不至于厭煩。
也許是因為掃雪之夜時,李珣一時意氣作怪,因此對林閣這般淡漠的神情倒也不在乎,他并不想搞什么“情同父子”。
即便是他的親生父親,平日里一樣會考他功課,傳授他在宮廷生存的技巧,與林閣現(xiàn)在的相處也差不多。
李珣反覺得這樣比較自然。
所以,他也沒有刻意去加強兩人之間的關系,只是一想到的時候,就去那個小樓里向林閣請教一些疑難,偶而也說說閑話。有時候,甚至為了沖一壺香茶,整個下午都磨在那里,兩人在裊裊茶香中相視無言。
不得不說,李珣和林閣是非常相似的人。
林閣生活考究,喜好精品古玩,極注重生活質量,每一件用具都有出處,其行為已近乎奢華;而李珣出身王侯世家,小時候便是錦衣玉食,且常出入宮廷,見多識廣,對各類精致的玩藝都有見地。
李珣見林閣的習性如此,也是刻意奉迎,雖然平時不多話,但每在關鍵處,都有精到見解,頗受林閣贊賞。
一來二去,兩人見面時,雖還是平平淡淡,但總不再有那些隔閡,林閣的小樓也開始允許李珣自由出入,兩人倒更像師徒了一些。
這一日李珣閑來無事,又昨夜大雪,便早早爬起,跑到雪峰之上,找一株梅樹,在花瓣上取了些白雪化在壺中,運功冰住,一溜煙跑到了林閣的小樓處,準備用這“絕峰梅雪”沖泡些林閣珍藏的名茶,順便問些功課上的問題。
才走到樓外,便聽到里面有人說話,嗓音嚴厲得很:“……不應如此,你是宗門席大弟子,這些事務就應該由你來做!”
“這百年間,你做得比我要好,何必再換回來?”林閣只是淡淡的響應。
“做得好?做得好也要被人笑話!可知別的宗門是怎么說的,堂堂明心劍宗的二代弟子之,不知修煉養(yǎng)生,日日把玩玉石,沖茶喝酒,已是廢人一個……我洛南川做得再好,也怎么都遮不住你的羞!”
門外的李珣聽得一震,原來里面說話的竟是二師叔“玄冥劍”洛南川。這位二師叔與林閣同為清溟道人的弟子,但個性卻和清虛極像,都是嚴肅端正不茍言笑,三代弟子們都怕得很。
只是,洛南川的話也沒有什么效用,林閣還是那有氣無力的模樣:“洛師弟的修養(yǎng)怎么又倒退回去了?他人說便說,關你我何事?”
洛南川聲音變得低沉起來,卻更加嚴厲:“不關你我之事,卻關乎宗門之事!這樣吧,你不愿去瑯琊水鏡之天也行,我代你去!
“近日北極夜摩之天糾集了數(shù)百個魔頭,聲勢浩大,要成立什么‘散修盟會’,‘不夜城’的道友也飛劍傳書,邀各正道宗門齊聚,商議應對之策,師尊已應允派出二代弟子前往,這個就由你去!”
林閣低低一哼:“讓老三去!”
“老三正在閉關!”
“四妹?”
“遠在南方游歷,怎么趕得回來?”
林閣還不死心,將五弟、六弟、七妹,乃至二代弟子中不入嫡系的師弟師妹們都舉了出來,都被洛南川逐一駁倒,最后迫得沒法,便哼一聲:“我那徒兒最近練功沖關,我脫不開身!”
李珣方自一樂,卻聽到里面洛南川一聲冷笑:“師兄說的好笑話!練功沖關?李珣!”
他里面一聲喝,嚇得李珣手上一抖,差點將滿壺雪水都灑在地上。這才知道,原來洛南川早就察覺他在外面,這一下便讓林閣下不了臺。
李珣心念電轉,口中還是應了一聲,向屋里走去。
進得屋來,正看到洛南川那雙凌厲透澈的眼睛,盯在他的臉上。
屋中林閣坐在主位,臉上還是冷冷淡淡,沒有表情。而坐在他下的洛南川,則天生就是一副鋼澆鐵鑄的冷臉,不怒而威。
李珣已非當日見了清虛便進退失措的小兒,在洛南川的目光下,他的呼吸心跳與平時毫無二致,步伐節(jié)奏不變,穩(wěn)步走到林閣身前,先一行禮,將手中盛雪水的壺放在案上,才道:“弟子見過師父,二師叔?!?
緊接著他又笑道:“弟子今日起早,到山上采了些梅花雪水,用來沖泡師父的天霧茶,當是最佳,二師叔也可一飽口福?!?
林閣一聲,聽他語氣,也頗為滿意。
只可惜洛南川不受半點影響,他微皺眉頭道:“飲茶之事,過會兒再說,李珣,我且問你,近日所沖的是什么關?”
李珣不假思索地道:“稟二師叔,是……”
“老二!”林閣突然言,打斷了他的話,李珣就勢住口,卻不知林閣此舉何意。洛南川方要相詢,便聽林閣道:“我的徒弟沖哪個關,自有我來操心!你不必多言!”
洛南川修養(yǎng)果然厲害,聽得這話也面色不變,倒是李珣明白林閣是不想自己難做,且又欺瞞長輩,才將這事攬了過去。
不過,林閣下一句話卻讓兩人出乎意料:“不過,看到這個徒兒我才想起,他倒是需要到外面歷練一段時間,如此我這個當師父的,也就不能待在山上了……”
如此峰回路轉,別說李珣,便是洛南川都呆了。
只聽林閣說道:“北海苦寒,又路途遙遠,我不愿去,還是那個瑯琊水鏡之天較好些,這次我便去那里吧。不過對于一些細枝末節(jié),你還是幫我做好了,不了那個心?!?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他已站起身來上樓去了,臨去前道了一聲:“珣兒,代我送你二師叔出去!”
李珣連忙應聲。洛南川也站起身來,看著林閣上樓,微搖了搖頭,臉上卻罕見地露出了笑容。
“你師父很疼你!”在出門之后,洛南川如是說。
李珣回答得中規(guī)中矩:“這是弟子的福分!”
洛南川看著他,嘆了一口氣:“你和你師父很像,特別是在他小的時候……只希望,你不要重蹈了他的覆轍?!?
李珣答道:“師叔的教誨,弟子必當銘記在心!”
“如此最好!”說話間,洛南川又恢復了平日的面孔,臉上再看不出什么情緒波動,他又看了李珣一眼,便轉身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