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鳥兒一樣,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大概是所有人心中最原始,也最渴求的愿望之一。
李珣也不例外。
早在初上連霞山之時,他便對天空中飛遁的劍光有著極大興趣。
甚至在他親眼見到一同上山的單智,駕著歪歪斜斜的劍光從天而降時,心中的嫉妒便不可遏抑地噴涌出來,斷絕了他和單智成為真心朋友的最后一線可能。
七八年的時光轉(zhuǎn)瞬即逝,再次登上連霞山,成為宗門的嫡系弟子,身分產(chǎn)生了變化,但有些愿望卻是不會變的。
在單智已經(jīng)能御劍千里,朝夕至的時候,他才剛剛擁有了一把劍器。
但是,他不急。
坐臨止觀峰上的萬丈懸崖,他緩緩地抽出劍來,青蒙蒙的光輝在黯淡的天色下遠(yuǎn)遠(yuǎn)散。
李珣學(xué)明璣的樣子,用手掌在劍脊上輕輕抹過,瞇起了眼睛,感受著劍上的寒意。
他先調(diào)勻氣息,將手掌貼在劍脊之上,手指開始緩慢而有節(jié)奏地敲打劍身,出一連串“嗡嗡”的聲響,劍上的青光也開始波動,隨著李珣用力的輕重,光芒顯得明滅不定。
明心劍宗煉劍之常規(guī),一般有兩種方式。
李珣用的不是普遍的養(yǎng)劍方式,而是另外一種,也就是明璣所說的“附靈”之術(shù)。是以“篆刻”之法,以真息在劍身刻畫符紋,使真息在劍上的流向,符合劍主的習(xí)性。
這種方法,對增進(jìn)修為沒什么幫助,但勝在簡便易行,只要符紋畫下,便能即刻使用。
李珣用他的專長便在符箓禁紋之上,棄長用短,那是愚人才做的事。
不過他也不敢輕率刻紋,只因為“附靈”之術(shù),其關(guān)鍵在于能否激出劍的最佳性能,此時他對劍的特性尚是一知半解,若就此篆刻紋路,只會事倍功半,這是萬萬做不得的!
他以手指敲擊劍脊,便是用一種測劍的法門,觀察劍上靈氣的流動軌跡?!扒嘤瘛北緫?yīng)是一把不俗神兵,卻因工序的問題而落了下乘,委實可惜。
李珣用測劍法門,來回測了多遍。果然隱隱間,這劍本身的凌厲銳氣,和劍上繚繞的靈氣之間,有一個模糊的斷層存在。
劍氣靈氣兩者互不統(tǒng)屬,一劍揮出,神意不凝,威力便先打了個折扣,揮不出七成的力量來。
以李珣的能力,自然不可能解決這個難題。幸好他也不需要解決,現(xiàn)在他的目的,是修煉那御劍飛行之術(shù)。
經(jīng)過三個多時辰的感應(yīng),他終于將“青玉”上的靈氣波動了然于心,而天色也已全黑。
他手掌抬起,旋又落下,在劍脊上猛拍一記,劍身出“嗡嗡”的低鳴,久久不散。趁著劍身顫動的時機,他將手指貼在劍刃之上,鋒銳的劍氣割破了他的食指,鮮血滴下。
他微一曲指,讓血滴在指尖打轉(zhuǎn),驀地,“青玉”的劍芒在一次波動中,微黯了一下,李珣出血的手指于此時緊貼著劍脊正中,從劍鍔上端滑出,直抵劍尖,血紅色的紋路一氣貫通,筆直無曲折,便仿佛是刻在劍身上一般。
“青玉”出了一聲低嘯,青蒙蒙的光華剎那間黯淡下去,而劍脊上的血痕也越鮮艷奪目,小指粗細(xì)的血痕正迅地變細(xì),直至成為絲粗細(xì)的紋路,才停了下來。
李珣露出了滿意之色,臉上卻有些蒼白。
剛剛他用了“引煞”之術(shù),藉靈氣稍微低落的瞬間,以血為引開出了一條“回龍槽”,將劍身浮游的靈氣,盡數(shù)收束其中。
表面上看去靈氣全失,威力大減,可實際上,沒有了靈氣的掣肘,寶劍本身的殺伐之氣便盡數(shù)放出,再也沒有那種身意兩分的狀況,用來更是得心應(yīng)手。
但“回龍槽”里的靈氣若棄而不用,將是極大的浪費,李珣想釋放其中的靈氣,作為激劍氣的動力。
只要將靈氣化為千絲萬縷,滲入寶劍的材質(zhì)中,再控制這些靈氣,在劍體內(nèi)部形成符箓禁紋,就可從內(nèi)部激劍氣。
但這個功夫卻不是一天兩天便能夠完成的,因此他只能暫時放下。
如此,煉劍的工作便算告一段落,被加了“回龍槽玉”,已有些名不符實。青蒙蒙的光華已不見,只有一圈貼著劍身的隱隱光暈,顯出此劍的不凡。
李珣心中默頌法訣,真息流轉(zhuǎn)透體而出,打在劍上,又是一聲低鳴,他松開了手,“青玉”在低沉的震鳴聲中,浮在了半空。
所謂御劍之術(shù),其實便是以劍器為媒,通天地之元氣,借之浮游往來,出入青冥。
憑借著宗門的法訣,李珣控制著“青玉”,讓它在空中轉(zhuǎn)了幾個圈,度極慢,但飛得很穩(wěn)。
李珣可以感覺到,天地元氣通過“青玉”,與體內(nèi)真息生了頗為微妙的感應(yīng),真息每一次波動,都會通過劍身,再作用于天地元氣。
他控著劍使其逐步加,讓自己適應(yīng)在這種情形下,對天地元氣的影響。
漸漸的,高飛行的“青玉”已在李珣身外結(jié)成一個黯淡的光圈,劍氣破開了他的掌控,四面散溢,在巖石上留下了不少劃痕。
李珣由此明白,若過了這個度,他便無法順利掌控飛行,以后倒是要小心了。
劍隨心動,“青玉”在空中猛地一跌,斜插下地來。
李珣輕輕一躍,已踏在劍身上,身體輕晃一下隨即站穩(wěn),青玉劍尖一擺,浮在了空中。
“好!”
李珣吐了口氣,一邊體驗著憑虛而立的新異感覺,一邊小心翼翼地控制真息,使其與腳下寶劍氣息往來有如一體,直至圓融無礙之時,方再一次提升高度。
腳下的止觀峰漸漸地變小了,從他這個高度,整個峰頂一覽無遺,點點燈火成了黑暗中最美的點綴,在他眼中閃閃亮。
高空的風(fēng)呼嘯著吹過,只拂動了他的衣袂,卻無法對他的平衡造成什么妨礙,他的膽子也越大了起來。
先是緩緩地駕劍繞圈,接著便加快了度,到后來便開始上下起伏,側(cè)旋飛掠,急停急起,足足玩了大半個時辰,方才盡興飛下。
如果不是怕夜間有什么不妥,他恐怕早御劍飛掠連霞七十二峰了!
僅僅如此,便足以使他在夢中也能笑醒過來。
明天,就是明天,一定要好好地玩一下!
可在他還沒有想好明天的計劃之前,林閣已在門前等著他下來。
看著林閣似笑非笑的臉色,李珣這才知道,自己在天上的放肆行徑,下面的林閣都已經(jīng)收入眼中。幸好,林閣還是一貫對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只是招了招手,讓他進(jìn)屋。
說起來,極少見到林閣的主動邀請,李珣一時也有些受寵若驚,忙收劍跟著去了。
只是這次,似乎又有不同。
林閣進(jìn)了屋,腳步不停,竟往樓上走去。李珣有些遲疑,這幾個月來,他還未到樓上去過,他隱約知道,這樓上是林閣的私密空間,向不喜他人涉足,今日卻是怎么了?
心中這么想,但也只是停了一下,便繼續(xù)跟上。
到了樓上,他看著林閣直入內(nèi)室,卻不敢再進(jìn),只是恭謹(jǐn)?shù)仍谕鈴d。
林閣只一會兒便走了出來,手中拿著一個玉盒。
將盒子扔在桌上,他坐了下來,突地問了一句:“老四回來了?”
李珣知他說的“老四”是指明璣,忙應(yīng)了一聲,心中卻暗笑這稱呼與佳人是何等的不相配。
林閣仍是有氣無力地話:“把劍拿來!”
李珣忙把劍雙手奉上,此時他已明白,林閣必是從這把劍上知曉了明璣的消息。
林閣將劍出鞘半尺,略一打量,卻是一奇。
“回龍槽?好絕的心思!”
他抬起頭來,看向李珣道:“你做的?”
李珣忙點頭稱是。林閣又贊了一聲:“敢舍方可得,做得好!”
這么明顯的稱贊,李珣還是第一次聽到,自然心中暗喜,只是臉上當(dāng)然不敢太過放肆。
林閣將長劍整個地抽出來,手指一彈,劍身出了一聲清亮的震音。他臉上略有些追憶之色:“當(dāng)四妹拿到此劍,初時也想到了‘回龍槽’的手法,你師祖贊的也是這一句……”
李珣略有尷尬,原來挨這一聲贊,卻是有典故的。
“不過,最終四妹還是沒用這一方法,因為你師祖覺得她那時性子剛烈,一言不和便拔劍相向是常有的事龍槽’抑制寶劍靈性,并激煞氣,于她的修行有礙……但你卻沒有這個問題?!?
林閣的手指貼著劍脊處的血紋,緩緩上移:“你的性子和我很像,小小年紀(jì),做事便謀定而后動,能忍常人之所不能。所以,你才能在坐忘峰七年,還留下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