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程目光閃了閃道:“京里如今有些亂,爺想著還是送了家去的妥當?!?
徐苒怒道:“顧程,少跟我尋托詞,孩子是我生的,你至少該問問我的意思吧他們自生下何曾離開我一天,你”說著,徐苒忽覺眼眶發(fā)酸,眼淚忍不住簌簌落下來,那模樣兒,委屈非常。
顧程哪里瞧過大姐兒這般弱弱嬌憐的樣兒,忙摟她在懷哄道:“怪爺思慮不周,想著如今情勢,孩子還是早些送回去妥當,便自作了主張?!?
徐苒抹了抹眼淚,哼道:“什么情勢不過就是怕我不跟你回去,才先把孩子弄走的,我可說中了你的心思”
顧程聽了低嘆一聲道:“既大姐兒是個水晶心肝兒,當知爺的心,說來說去,爺的心小著呢,只裝得下大姐兒一個,這一年多鰥寡孤獨的日子,爺如今想來,都不知怎樣熬過的,好容易盼的老天垂憐,大姐兒就莫跟爺別扭了可好?!?
徐苒忽然發(fā)現,一年都不見,這男人博同情的招數越使喚越順手,偏偏這招對付她極為有用,尤其顧程如此一個強勢霸道的男人,私下里一軟下來,會讓人覺得分外可憐。
徐苒心里那股氣略消了消,也明白除了怕自己不跟他回去,恐還跟晉王朱翊有關,顧程那心眼子比針鼻大不了多少,當年,尹二不過就調戲了自己幾句,就給他收拾了個家破人亡,自然,朱翊他是動不了的,但他會忌諱防備,說到底,還是怕自己跟別人跑了。
其實他想多了,如果自己不想跟他回來,他便是綁也綁不回自己的,回首跟朱翊的接觸,是有一絲絲曖昧,這絲絲曖昧,就像現代時,徐苒跟她頂頭的上司的感覺一樣,趨向于職場曖昧范疇,自己不會傻的跟他如何,只不過有些小女人的虛榮心理作祟。
徐苒有時也得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現實又虛榮的女人,顧程見她嘟著嘴不念聲兒,還當她心里活動了,忙趁熱打鐵道:“況,李婆子在信都縣呢,讓她照管著孩子,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婆子”徐苒一愣,她是沒什么良心,但自打穿來,一睜眼便是李婆子照顧的她,總該有些情份,當初莊子遭人縱火,她借機出逃,逃的時候心里只有一個聲音,逃開這里,逃離顧程,卻疏忽了其他,待想起李婆子要轉頭回去,已聽見李婆子遇害的聲氣兒,過后愧悔非常,幾乎成了她心里一道過不得的坎兒,如今聽得李婆子未死,怎能不驚愣。
顧程低頭瞧了她半晌道:“狠心的丫頭,為了逃開爺,什么都顧不得了,李婆子造化,被歹人打暈,起火后,她被煙氣嗆醒過來,好在隔不遠便是枯井,她滾進去,才得以保全性命,只嗓子被煙火薰壞,說不得話,治了這許久才略見好些,當初爺惱恨她護主不力,于你大喪中,又不見悲聲,便發(fā)落她去了田莊,過幾月思及她畢竟照顧了你一場,才放她回來,如今想來,必她是知道你跑了的,是也不是”
徐苒想想也不禁暗暗點頭,她掩上院門,便聽見她的聲響兒,想必她半夜醒轉,先去屋里瞧了自己不在,出來尋自己,正巧遇上縱火歹人,后雖僥幸得了性命,不說與顧程知道,想必也是替自己遮掩,倒是難為她了,大寶小貝有她照管,確比旁人更妥當些,只徐苒還是想孩子,便道:“既如此,我也回去,這便動身?!闭f著便要去收拾行裝,被顧程強按住身子低聲道:“卯時一過,城門就閉了,只許進不許出,恐宮里有了變故,如今我們也只能靜觀其變,還不知是禍是福,好在送出去了?!?
顧程的話很輕,徐苒卻覺他或許也在怕,顧程的確有些怕,若跟大姐兒未重逢,他也不會怕,沒了妻兒,他一個鰥夫怕何來,如今卻怕了,怕變故,怕世道無常,好容易重逢的夫妻,再分離,他心里比誰都清楚,朱翊那三十萬兩銀子,要的不過他顧程的一個態(tài)度罷了,便是他傾家蕩產,估摸朱翊也不會瞧在眼里,他眼里是四海江山,是金鑾殿上那個寶座,便是給當牛做馬顧程都能應,只一樣,他顧程的妻兒是他顧程的,跟他沒什么干系。
徐苒也感知到了京里不同尋常的緊繃氛圍,這種氛圍到宮里喪鐘敲響的時候,到了極致。徐苒開始慶幸顧程把孩子送走,因入了夜,京城便大亂起來,便是徐苒在宅子里,都能聽見遠處傳來的喊啥聲。
政權更迭總有一個必然的過程,這個過程往往血腥的可怕,卻總會有結果,結果是太子落敗淪為賊寇,晉王朱翊,手握先帝遺旨登上大寶,大殿上下旨斬殺太子一黨抄家滅族,斷草除根。
直到這時,群臣才知這個病秧子一般的晉王,手段何等狠辣,登基大殿選在二月初二這日,大典過后,皇上一道圣旨下來,著顧程為欽差去徐州放糧賑災,即日上任,顧程也只來得及跟徐苒道別便匆匆上路了,隨行的是烈風,如今的忠義將軍,不想去上任倒想押送著發(fā)配。
所謂一朝君子一朝臣,新帝登基有飛黃騰達一步登天的,也有抄家滅族,人頭不保的,比起顧程,張青蓮算最得意的一個,一夜之間連升數級,如今任禮部侍郎,皇上親賜了侍妾還不算榮寵,另金殿賜婚,將岳閣老之孫女,世家貴女岳四娘許配與他擇日完婚,正經的天子寵臣,風光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