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雨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大哥也在屋內(nèi),一只手摟著虞襄,臉上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表情。.分明是一個野種,卻將侯府嫡女的位置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且老祖宗和大哥還有越發(fā)寵愛她的趨勢,虞思雨冷眼看著,真有些想不明白虞襄究竟對二人施了什么妖法。
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沒了虞襄的接濟,又招了母親和祖母厭棄,她最近的日子委實不好過。院子里的奴才全換了,用得十分不順手,林氏還專門送來一個長相兇惡的老婆子,她走哪兒,婆子就跟到哪兒,將她看得死死的。
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這種壓抑的感覺能把人憋瘋。但更令虞思雨絕望的是,老祖宗已兩個多月未帶她出門交際了。她如今十二歲,正該多多帶出去讓各家女眷相看,日后才有希望定一門好親事。
老祖宗不給她牽線搭橋,她一介庶女,哪家勛貴稀得求娶,最有可能的便是年紀一到就隨便嫁出去,六品的主事,七品的主簿,已算是頂天了,日后再沒有侯府這般富貴無雙的日子可過!
她越想越不甘心,只得腆著臉再來討好虞襄,還沒走近便聽見她小母雞一樣煩人的笑聲,對比自己內(nèi)心的苦楚,忍不住幫襯了丫頭幾句。她自問毫無過錯,卻被虞品言冷冷瞥過來的目光駭住了。
腿斷就了不起了么!大哥和老祖宗快把虞襄寵上天去了!等真正的虞襄回來,當心別把她摔死咯!
虞思雨惡劣的暗忖,面上卻帶出溫婉的淺笑,給虞品言見過禮后才看向虞襄,委屈道,“妹妹高興就好,是姐姐多嘴了?!?
虞品言在一旁冷眼看著,她醞釀了一肚子的話,這會兒都不好出口,只得不尷不尬的站在窗外。
虞襄單手支腮,斜倚在窗邊,既不主動詢問來意,也不招呼她進屋,只管讓她在大太陽底下站著,臉上的笑容透著三分慵懶,七分惡劣。翠屏翠喜兩個早縮到墻根去了。
虞思雨反復吸氣才穩(wěn)住心神,徐徐道,“今兒是千秋節(jié),皇后娘娘命人做了九百九十九盞宮燈掛在熙和園供人觀賞,哥哥剛從宮中赴宴回來,有看見么?”所謂的供人觀賞也僅限于頂級勛貴之家而已。永樂侯府當然有那個資格,怕只怕虞襄不能去,老祖宗也不帶她去。
“入了夜才能賞燈?!庇萜费匀嗳鄳牙锏男」媚?,問道,“襄兒去嗎?”
“不去!”虞襄想也不想便拒絕。幾個宮燈,還能比霓虹燈更好看?人多起來她也覺得煩。
“不行,一定要去。辰時三刻哥哥來接你?!庇萜费砸诲N定音。他不允許襄兒一輩子躲在這小小的院落,過得孤單又卑微。他希望她能活得快樂,活得張揚,活得自由自在。
虞襄嘴巴一扁,就要抗議,卻見虞品言下榻穿鞋,徑自去了,一點兒也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虞思雨連忙追過去,哀求道,“大哥能帶上我嗎?襄兒腿腳不便,我跟著一塊兒去也好有個照應。”
虞品言略一頷首,加快步伐走了。
虞思雨覺得沒必要再討好虞襄,站在門口沖她得意一笑,領(lǐng)著老婆子匆匆離開。她得趕緊回去準備晚上穿戴的衣物。燈會設(shè)在熙和園,皇后娘娘點了太子妃主持,各家女眷也都悉數(shù)捧場。若能得了哪位貴人青眼,亦或結(jié)交幾個公侯千金,對她的前途大有好處。
見大小姐和小侯爺都走了,翠屏翠喜扔掉網(wǎng)兜,問也不問一聲便自顧離開,眼中滿是怨毒。
桃紅指著兩人的背影,義憤填膺地道,“小姐,背著侯爺?shù)臅r候,她們對您如此無禮,您怎么不跟侯爺說??!”
“不急,等我玩膩了自然會收拾她們?!庇菹鍞[擺手,想到晚上那樣悶熱還要去看燈會,精神立馬萎靡了——
大漢朝雖然不是虞襄所知的那個漢朝,但社會風氣卻十分相似,對女人的束縛較小。未出閣的少女只要有仆役陪同就能參加大型集會,男女之防有,卻并不嚴重。婦人改嫁也非難事,有些地位高的貴女還能一嫁再嫁,直到覓得良人為止。
辰時末,熙和園內(nèi)擠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各位勛爵聚在尤水閣內(nèi)宴飲,席間高談闊論好不快活,對賞花燈絲毫不感興趣。命婦們聚在正廳謁拜皇后娘娘與太子妃,順便扯些家常。未婚男女和孩童們大多往后花園放置花燈的地方跑,那里最是明亮熱鬧。
虞品言將虞襄推到后花園門口,柔聲叮囑,“哥哥有事與太子殿下商討。你乖乖待在這里,完事了哥哥就來尋你??匆娏嗣矗抢镉性S多漂亮花燈,你若想看便叫桃紅柳綠推你過去。”話落朝妹妹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然后大步離開。
鼓勵你妹啊?。ㄟ€真是)你當我虞襄不肯來是因為自卑,所以想要激我主動去接觸人群?我愚蠢的哥哥喲,你太小看我了!我只是嫌棄你們這兒的花燈沒霓虹燈好看而已!
虞襄暗暗吐槽,然后揚起下顎朝前方看去。
許多少男少女聚在搖曳的花燈下談笑,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燈油燃燒的味道和淡淡的熏香。孩童們在他們腳邊嬉鬧穿行,不時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場面確實很喜慶,很熱鬧。
虞襄忍不住向前傾了傾身。
站在一旁的虞思雨笑問,“襄兒要過去嗎?我推你?!?
她用力推了輪椅一把。因地面鋪的是光滑的大理石,沒什么摩擦,輪子輕輕向前滑動,將虞襄帶出了陰影。
許多人聽見輪椅轉(zhuǎn)動的咕嚕聲,遠遠看來,眼中出現(xiàn)好奇,興味,鄙夷等神采,更有幾個貴女朝虞襄的腿指指點點,臉上不停變換表情,儼然將她當成了八卦的主要話題。
虞思雨惡劣一笑,勸道,“襄兒隨我過去吧,大家許久未曾見你,想必很是掛念。今日正好與她們聊聊?!?
果真掛念的話,早幾個月之前就來侯府探望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虞襄習慣了自己殘缺的身體,卻并不表示她愿意被人當猴子一樣觀賞。這些人明里對她表示慰問和同情,暗地里卻將她的苦難視為她們滋養(yǎng)愉悅感和優(yōu)越感的溫床。
她虞襄可不需要這樣畸形病態(tài)的‘友誼’。
“你去吧,我待在這里就好?!彼D(zhuǎn)臉,細細欣賞身旁的一樹紫薇花。
幾個貴女正向虞思雨招手,穿得衣服戴的首飾無不奢華貴氣,想必出身顯赫。虞思雨不敢耽誤,撇下虞襄顛顛的過去了。
“有了我這個瘸腿妹妹做談資,虞思雨今晚一定大受歡迎?!庇菹遴托?,指向一個安靜地,花開得最美地角落,命令道,“推我去那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