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希從門后觀望,透過秋日泛黃的樹葉,瞧見進門的那個人,果然是蔣正寒的父親……她其實不太記得他的長相,但對他空蕩蕩的袖管記憶猶新。
蔣父的身側(cè)還有另一個人,那人想必是為了修車,因此推著一輛自行車入內(nèi),笑著和他們說話。而負責修補車胎的人,當然也是蔣正寒。
他架起車輪,拆洗外胎,手法格外熟練。
夏林希覺得,她今天可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能一次性地把兩臺筆記本送給他。
直到蔣正寒的父親問:“你的事情忙完了么?”
蔣正寒尚未回答,那名老顧客便說:“忙啥事啊,小正都快高中畢業(yè)了吧……要忙也得忙學習,明年考一個好學校,不比在這修車強???”
“不管是什么學校,有大學念就行了,”蔣父依然溫和,笑了一聲又道,“我說了也不算數(shù),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凡事能自己做主?!?
老顧客推著修好的自行車,抬手按響了車鈴:“那不一樣啊,老蔣,現(xiàn)在干什么不得有個文憑?你看我們混成這樣,都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我在這里住了十幾年,和你們都是老鄰居……”
他說:“但我啊,我就想搬出去。也不是說要搬到多高檔的小區(qū)里,像豪森莊園,九溪玫瑰那里的房子,我攢一輩子的錢,也買不起一個廁所,但是南蒲區(qū)的小宅子,四五十個平方,我買一套也足夠養(yǎng)老了?!?
蔣父接著問:“你準備搬了么?”
“是啊,定金都交過了,”那人回答,“不過房子剛開始建,我還要等上一兩年,一兩年也快,我們這種上了年紀的人,別的不知道,就知道時間過得快。”
他們說話的時候,蔣正寒沉默地洗手。
夏林希站在樹蔭底下,目送那位老顧客推車離開。
蔣父和他兒子說了幾句話,但是交談聲低淺,夏林希聽不明白。
她等了不到兩分鐘,蔣正寒走過來找她,木門被他緩慢拉開,她這個不能見光的田螺姑娘,這一次無處可逃了。
蔣父仍然坐在院子里,笑著問:“這是你同學么?”
夏林希立刻回答:“叔叔好?!?
這樣的對話似曾相識,夏林希隨即想到,是的沒錯,初見蔣正寒的母親,也是差不多的情境
。
蔣父又問:“箱子也是你的么?”
“里面裝了一些試卷和輔導書,”夏林希明知不對,仍然說不出實情,為了圓謊,她甚至編造了一個新的說法,“我來這里……給蔣同學補習功課?!?
假如她是匹諾曹,那她今天的鼻子該有多高。
蔣父握著一卷報紙,沉默打量他們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并沒有點破,他只是和蔣正寒說:“好好招待人家,別虧待這么好的同學。”
蔣正寒一口答應(yīng)。
他把夏林希帶進了房間,不過敞開了房門,一派作風很正的樣子。
沒過多久,他的母親也回來了,隔著窗戶見到夏林希,也笑了一聲說:“上次見過這個小姑娘?!?
窗外杏子樹隨風搖動,樹蔭蒙上玻璃窗,映出一片婆娑的倒影,夏林希站在房間內(nèi),忐忑之情難以言表,卻聽到蔣正寒的母親說:“我給你洗一點水果?!?
夏林希馬上道:“不用了,謝謝阿姨?!?
然而這句話沒能攔住她。
蔣正寒打量夏林希的行李箱,換了一個方向立著,他沒聽到輔導書擊撞的聲音,只聽到紙殼箱摩擦的悶響。
他對她的話向來不做懷疑,她說什么他都會信,但是聯(lián)系她剛才說的零食和飲料,又或者是輔導書和試卷,好像沒有一個是正確的。
房間里寂靜無人聲,夏林希站在書桌旁邊,拿了一本包著封面的書冊,攤開一看,只見扉頁大名《編程珠璣》。
她立刻把書放回去,隨機換了一本,又見扉頁寫著《趣學指南》。
這都是什么?
夏林希不敢再翻。
那些書幾乎都是二手的,因為簽名的主人換了幾個,到了蔣正寒這里,封皮都有些破損,于是他用硬皮紙包了書殼。
蔣正寒沒問她行李箱里到底有什么,夏林希卻開門見山道:“箱子里的東西,都是我想送給你的,不管里面裝了什么,你先答應(yīng)我收下好不好?”
她很少這么直白,對她而言,這樣開誠布公地說話,比拐彎抹角還累。
箱子還沒打開,她的心思無處可藏,幾乎是在陽光下昭然若揭。
蔣正寒想了想,依然笑道:“你打算送我什么……”
一句話還沒說完,夏林希彎腰拉開行李箱,她從中抱出蘋果的紙殼箱,又拎了ware的包裝箱,然后拆開封條,撕碎了退貨證明。
“送你兩臺筆記本,”她裝出一副鎮(zhèn)定的樣子,抱著廢棄的紙殼箱道,“不是用我父母的錢,是我三年來的獎學金。”
蔣正寒還沒開口,夏林希又道:“假如你還給我,我會拿去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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