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慌忙將小銅鏡接住,小心收入懷里,推了推無憂,不知時務(wù)的開起了玩笑,“你該不會是方才落下來時,臉朝著下,被地上的石子搓成了這般好模樣。”
無憂在整容醫(yī)院呆過,對美丑也是看慣了的,承受能力遠比別人強了許多,但突然間天鵝變癩蛤蟆的轉(zhuǎn)變,仍叫她難以接受,心里正在難過,被她以此打趣,自是沒好臉色,冷眼瞥去,“我記得方才你掉下來時,臉可是扣在地里的。”
千千陡然一驚,忙掏了鏡子出來看過,暗松了口氣,安好!再看無憂那張臉,便有些于心不忍,好心安慰,“丑是丑了點,不過我們做下人的,丑一點倒可以避開不少麻煩,未必不是福?!?
福嗎?無憂苦笑,心下凄然,如果他還活著,自己這副樣子,他還能認得出來嗎?怕是不能了……
抬頭望著天空飄著的那幾縷雪白云絲,冥王啊冥王,兩不相欠么?怕是難了,這筆賬,我也得記下。
望向前方馬隊卷起的煙塵,轉(zhuǎn)眼去的沒了蹤影,一張臉苦得能擠出汁。
回眸間,見方才說常樂郡主三年白治,嚇到她家的娃兒的那個婦人直定定的望著她愣了半晌,臉色慘變,跌跌撞撞的倉促逃走。
另外幾個迷惑的向無憂望來,下一瞬也是驚慌失措的滾爬著去了。
無憂眉稍輕揚,這些個婦人怕是要回去收拾包裹,準備跑路。
她們說常樂郡主的壞話被捉了個現(xiàn)場,既然認出了她,照常理該求饒才是。
可是這些人竟連求饒的念頭都沒動上一動,只顧逃命,可見“求饒”二字在常樂這兒全無用處。
這個常樂郡主小小年紀能活出這么個“魄力”來,也委實是個人才。
這些人搬不搬家,逃不逃命,無憂理會不得,但也實在不愿頂著這張丑臉到處招搖擾亂民序,索性撕了寬大的裙幅下來,當作大披風(fēng)將頭臉一并蒙了,只露了一雙眼,活脫脫的一個阿拉伯婦人。
千千見她裝扮古怪,但沒了凹凸不平的那張臉做陪襯,這雙眼竟如同秋水靜潭,顧盼生輝。
她身為女子,望了進去,也再挪不開眼光去。
過了好一會兒,才“咦”了一聲,口氣中盡是惋惜,“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眼睛,當真可惜了?!?
無憂嘴角一抽,自然知道她可惜什么,可惜了這雙眼長在了一堆牛糞一樣的臉上。
直到日落西山,無憂才算望見前面依山而建的碩大庭院,正中醬紅色五開大門,兩側(cè)一色水磨群墻,上面頂著琉璃泥鰍脊桶瓦,下面一溜的虎皮石砌邊,連綿展開化進兩側(cè)山巒。
大門前人來馬往,均是神色慌張,忐忑不安,如同大難臨頭。
而另一側(cè)又另有門戶,卻是一隊人馬擁著數(shù)十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打小門進入,個個盈盈笑臉。
兩邊一比,倒象是一邊辦喜事,一邊辦喪事。
一個約五六歲粉妝玉琢般的小男孩,皺著小眉頭,坐在門檻上,托了下巴百無聊賴的將無憂看著。
無憂和千千面面相覷,也不急著進門,蹭到門邊,湊向坐在門檻上的小男孩,“這府上喜事喪事一起辦嗎?”
小男孩年紀小,也沒覺得無憂這話說的不妥,先望了眼遠處魚貫而入的那隊人,嘴角一撇,有些不屑,“是我娘子還有一年便要大婚,皇上送了三十二個侍郎給她做陪嫁。于是我娘子就有六夫三十二侍,太子覺得自己吃虧,也要送三十二個妾侍過來先養(yǎng)著,那些女人就是他將將選進門的妾侍。”
無憂笑了笑,這對夫妻還當真有趣,就是娶妻嫁夫也要講個公平。
“大婚是好事啊,你怎么跟家里死了人一樣?”
“你家才死了人呢?!毙∧泻⑦怂豢冢裆g卻有些訕訕的,“太子帶了三十二侍過來,我娘子回來見了,多半也會不高興,定然也會死寵著那三十二個男侍,以后一定會很忙,是不會理我了?!?
無憂“哈”的一聲笑,原來是小孩子吃母親的夫侍們的醋,不過他這么大了,還把娘叫成娘子,實在有些好笑。
能有這么大派頭得皇上送上三十二侍的,只怕只有平陽公主。
記得當年聽宮人嚼嘴根,說姨娘為了嫁靖王,賭天發(fā)誓絕不納夫侍。
看來果然應(yīng)了冥王的話,今非夕比,世事不同了。
笑笑然的問道:“公主要嫁的是哪家的太子?”
小男孩飄飄然的看了她一眼,“嫁的是北齊的太子,不過要嫁的人不是公主,而是郡主。”
無憂望向頭頂門匾上的“常樂府”三個字,念頭一轉(zhuǎn),驚大了眼,“常樂郡主是你娘?”
這么說要大婚的是常樂郡主,也就是現(xiàn)在的自己,剎時間驚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