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沒出聲,看著老徐。
這話他以前的班主任說過,可惜了,那邊師資生源和教學質(zhì)量都不行……可老徐也這么說,蔣丞還挺意外的。
“我看你理科成績比文科成績要好,”老徐說,“怎么選了文科班呢?”
蔣丞感覺這個問題不是太好回答,因為老爸老媽都希望他選理科,這種中二感爆棚的答案他說不出口,雖然這種事兒他都已經(jīng)干出來了,但說出來還是覺得自己是個閃閃發(fā)光的七彩。
猶豫了半天他才說了一句:“我喜歡我們班主任,他帶文科班?!?
“這樣啊,”老徐愣了愣,“那希望你也能喜歡我,現(xiàn)在想再轉(zhuǎn)去理科班有點麻煩?!?
“哦?!笔Y丞看著他的臉。
老徐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之后笑了起來,他跟著也樂了半天,這班主任還挺有意思。
第一節(jié)課的預備鈴響過之后,老徐拿了個文件包往胳膊下面一夾,又摸了個u盤放到兜里:“來吧,我?guī)闳グ嗌?。?
“嗯?!笔Y丞把書包甩到肩上,跟著他走出了辦公室。
聽老徐的意思,四中這個學校不怎么樣,但是校園還算挺大的,就是教學樓的布局有點兒別致。別的班都按年級分,就二三年級的文科班被拎出來擱在了一個三層舊樓里,以樓梯中間為分界,左邊二年級,右邊三年級。
蔣丞覺得自己都快要成為宿命論的粉絲了,連轉(zhuǎn)個學都能被安排在破樓里,地板居然都還是木板的,古老的磨得本色都看不出來的地板讓人總擔心跺兩腳就能從三樓直接摔到一樓。
“這樓是個老樓,”老徐給他介紹了一下,“別小看它老,設(shè)計特別科學,老師在這邊的教室里上課不用麥,也不用提高聲音,后排的同學也能聽得很清楚。”
“哦?!笔Y丞點了點頭。
“咱們班在三樓,”老徐繼續(xù)說,“登高望不了多遠,望操場還是有視野的?!?
“嗯。”蔣丞繼續(xù)點頭。
“我們學校呢……”老徐邊走邊說著,轉(zhuǎn)過樓梯拐角往上看了一眼突然低聲喊了一聲,“顧飛!你又遲到!”
這名字讓蔣丞眉毛沒忍住挑了一下,跟著抬頭看了一眼,一個正在前面慢吞吞上樓的人轉(zhuǎn)過了頭,嘴里還叼著一袋牛奶。、
雖然背光,蔣丞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的確是顧飛,不是同名同姓。
“徐總早?!鳖欙w叼著牛奶含糊不清地說,往蔣丞臉上掃了一眼,大概跟蔣丞一樣,他對這種見面已經(jīng)吃驚不起來了。
“遲到了還晃,你怎么不爬上去!”老徐指了指他,“剛開學就這么懶散!”
顧飛沒說話,轉(zhuǎn)身幾步跨上樓梯消失在三樓的走廊上。
這個四中的確跟自己以前的學校沒法比,這會兒上課鈴都響了,老師也都進了教室,走廊上還有很多學生完全沒有進教室的意思,靠在欄桿上聊天兒。
二年級這半邊懶懶散散一片,蔣丞回頭往三年級那半邊兒看過去,也一個鳥樣。他又留意看了一下,沒看到剛上來的顧飛。
老徐進了靠樓梯這個教室,蔣丞跟在后頭往門框上看了看,有個牌子寫著,高二(8)。
8,還成,總算有讓他順氣兒的東西,雖然他不知道一個8能讓他從哪兒發(fā)財。
8班外面的走廊上也站著不少人,看到老徐進教室了都沒動,看到了蔣丞也進了教室,他們大概才因為要圍觀而進來了。
老徐站在講臺上,看著下面一直安靜不下來的幾十個人,似乎很有耐心地要等所有人靜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蔣丞就一直站在講臺邊兒上,接受著各種目光和小聲議論。
他感覺挺別扭,雖然如果有人盯著他看,他一般都會回盯著,“你瞅啥”對他沒有任何威懾力。但現(xiàn)在一個班幾十個人全都盯著他,他就有些茫然了,目標太多就會失去目標,所有的臉都連成了一片。
煩躁之神在身體里扭動著,他壓著火看了一眼老徐,老徐還是一臉寧靜地看著無法寧靜下來的幾十個人。
他突然覺得對這個班主任的判斷有些失誤,他不是和藹,他應該是對學生根本就沒有震懾力的那種老好人。
又過了一會兒,這種狀態(tài)完全沒有結(jié)束的意思,在爆發(fā)邊緣苦苦掙扎的蔣丞實在忍不住了,問了一句:“是要等他們?nèi)珱]聲兒了嗎?”
老徐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而與此同時,本來一直嗡嗡著如同魔音入耳的幾十個人突然全都安靜下了。
蔣丞的火一旦上來,就有些難以控制,他一般都在火上來之前試著控制一下,控制不住就他媽愛誰誰了。
現(xiàn)在被擱這兒像二傻子一樣站了起碼三分鐘,被幾十個人盯著議論紛紛,對于他來說,簡直是拿了包□□在兩腿之間引爆。
蛋都爆了,這世界沒有我。
“好,我來介紹……”老徐笑著拍了拍巴掌。
“蔣丞,轉(zhuǎn)學來的,”蔣丞沉著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我能坐著了嗎?”
老徐愣了愣。
教室里有人吹了聲口哨,頓時一片喊聲又起來了,夾雜著幾聲大點兒的:“挺牛逼??!”
“那你坐著吧,你就坐在……”老徐往后排看了過去,“就那兒,顧飛你舉一下手?!?
從第一排到最后一排,一個個腦袋跟擊鼓傳花似地都往后轉(zhuǎn)了過去,蔣丞的目光跟著一路往后。
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正把腳踩在桌斗邊兒上,嘴里還咬著半根油條的顧飛。
蔣丞突然感覺身體里有一種力量在吶喊,鼓勵他應該去寫一本小說,叫《套路之王——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屬于我》。
顧飛很敷衍地抬了一下手。
蔣丞以前在學校也坐后排,每周全班的座位會輪換一次,以保證大家都能坐到前排來,不過每次他都又自己換回最后排。
他喜歡后排,安靜,不被打擾,睡個覺溜個后門出去都很容易。
但現(xiàn)在這個后排,卻坐得讓他不怎么舒服。
桌椅都亂七八槽地沒對齊,位置也小,后背差不要頂?shù)搅藟?,而且沒有一個人是安靜的。
聊天兒的,玩手機的,還有在他旁邊慢條斯理吃油條的。
蔣丞有些無語,雖然他以前在學校除了成績,沒一樣能讓老師舒服的,但畢竟也是待在一個能跟重點高中拼升學率和重點率的學校,就這種上課跟茶話會一樣的氛圍,他還真沒體會過。
他拿出書,翻開準備聽聽老徐講課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在旁邊這些人眼里會像個神經(jīng)病。
顧飛倒是沒跟人聊天,也沒睡覺,只是一低頭拿了耳塞塞到耳朵里,開始聽音樂。
前桌的一個男生開始往后拱桌子,拱一下就側(cè)過臉叫一聲:“大飛?!?
桌子晃一下。
“大飛。”
桌子晃一下。
“哎大飛?!?
桌子晃一下。
“大飛?”
蔣丞盯著書上的字,在一巴掌拍這人腦袋上和一本書砸這人腦袋上做著選擇題,最后他伸手一把拽下了顧飛耳朵里的塞子。
顧飛看了他一眼,他盯著顧飛沒說話。
“大飛,哎,大飛?!鼻懊娴娜擞止傲艘幌伦雷?。
“嗯。”顧飛應了一聲,還是看著蔣丞。
蔣丞也無所謂地跟他對視著。
“你相機借我用一下唄,明天還你?!鼻懊娴娜苏f。
“不借?!鳖欙w轉(zhuǎn)開了臉。
“操,別摳門兒啊,我就隨便拍兩張。”那人說。
“滾?!鳖欙w簡單地說完,又戴上了耳機繼續(xù)聽音樂。
“就用一晚上,”那人又拱了一下桌子,“明天一早就還你。”
桌子晃了一下。
“我操,大飛,大飛……”那人繼續(xù)拱桌子。
蔣丞實在不明白這事兒為什么非得上課的時候說,為什么非得拱著桌子說,為什么在被拒絕了還這么執(zhí)著,也不明白顧飛為什么不愿意借個相機,為什么態(tài)度這么叼,為什么能忍受桌子犯癲癇。
他抬腿狠狠地對著前面那人的椅子踹了一腳。
動靜挺大,哐的一聲。
那人被蹬得猛地往前撞在了桌子上。
“操?”那人猛地回過頭。
四周的學生也全都盯了過來。
“請你別撞桌子,”蔣丞看著他,語氣平和地說,“謝謝?!?
那人大概還沒有回過神,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