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暄望天,做覺悟狀:“啊,我想起來了。”
我笑瞇瞇:“想起來了?”
“是。附近牧民也許需要一個大夫?!?
我點頭:“你果真知情識趣,是個妙人?!?
蕭暄帶著著我去周圍熟悉環(huán)境。草原不是城市,一馬平川,景色相似,很容易迷路。蕭暄送我一個做工精良的指北針和一幅迷你羊皮地圖,然后教我怎么使用。
指北針我當(dāng)然會用,我看不懂的,是那幅抽象得像是畢加索后期作品的地圖。盡管我在蕭暄的引導(dǎo)下努力想象,卻還是沒辦法將上面一根根蚯蚓一樣的線條構(gòu)想成山脈。
蕭暄不耐煩:“你就不能用腦子想問題嗎?”
我反駁:“這么不精確的地形,這么不標(biāo)準(zhǔn)的繪法,這么含混的描述,這種超出人類想象的構(gòu)思。我都能懂,那我早就一統(tǒng)江湖、萬壽無疆了!”
蕭暄罵:“東南西北你總分得清吧!你給我站在這里,圖這樣拿著。看,東南面是長裕山,過去是臺州,就是我們所在。東面這一大片都是草原和山脈,西北邊是西遙城,再北面是遼國,中間地帶都是草原,有一些游牧的部落。這一帶不大安全,你少去走動?!?
“說起來就只能在南邊活動?!?
“南邊也不安全,趙黨時有探子潛進(jìn)來。萬一你被抓住了——我這里有自盡用的毒藥,你要點嗎?”
“留著你自己善后吧?!蔽乙话驼婆拈_了他的手,“你們就不知道去抓探子嗎?”
蕭暄很沒形象地挖了挖耳朵:“沒有蚊蟲的夏天,也是很寂寞的吧?!?
我的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
面對蕭暄的詫異,我面無表情道:“有蚊子?!?
蕭暄一番添油加醋的連哄帶嚇,簡直將西遙城以南描述成了地雷區(qū),以北則有食人部落出沒。整個地區(qū)猶如硝煙彌漫的中東地區(qū),稍不留神就會遇上恐怖分子襲擊。
我還不以為意,結(jié)果不到三天,一件事證實了蕭暄并不是在打誑語。
聽云香說,是有奸細(xì)潛伏進(jìn)燕軍營里,要給糧食下毒。幸而被及時抓住,沒有釀成惡果。
云香說書的水平在我沒留意間竟然像戰(zhàn)時物價一樣直直往上升去:“聽說那時正是日出前一刻,駐守的士兵正是最累的時候。大地墨汁一樣黑,火把的光都要被這黑暗吞沒。只見一個黑影搖身竄過墻角,竟然無人發(fā)覺。那奸細(xì)得了優(yōu)勢,腳下不停飛一般往糧倉奔去,瞬間躍上房頂,掀開瓦,舉手就要將手里的毒粉灑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銀光一閃,一支雪翎‘嗖’的一聲破空而來,正中心窩,將那賊人射下房頂。士兵驚醒,只見燕王殿下步履沉穩(wěn),淡定從容地走了過來,手里一只射雕大弓……”
“停!”我叫。
眾人疑惑地望向我。
我說:“連雞都還在睡覺的時候,蕭暄跑去那鬼地方做什么?”
云香抓抓頭發(fā),猜測:“也許王爺是去巡視的?”
“巡視?”我惡劣地笑,“沒準(zhǔn)是去扮周扒皮的!”
小覺明勤學(xué)好問:“周扒皮是什么?”
我給小朋友們說故事:“從前有個壞地主,老是虐待長工,要他們每天公雞一叫就得起來干活。而他為了讓長工多干點活,每天都跑到雞籠里學(xué)公雞叫。”
覺明摸了摸他頭發(fā)尚短的腦袋,說:“難道王爺是去學(xué)雞叫好讓士兵早起鍛煉嗎?”
我捧腹大笑:“有可能!極有可能!”
聰慧機(jī)靈的品蘭小姑娘卻提出質(zhì)疑:“他是王爺,他說什么,士兵就得做什么。他才不用那么委婉地叫人干活呢!”
我?guī)缀跣Φ乖诘厣希骸靶∶妹媚昙o(jì)小見識少。每個人都有他不可告人的一面,很多人都有一點不可共語的嗜好……”
“那你說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嗜好???”
“月黑風(fēng)高,夜奔不歸,想象空間如同這草原一樣廣袤無垠。”
“更具體點?”
“比如對著月亮尿尿也是一種行為藝術(shù)……哦哈哈哈哈!”
那人也跟著我一起哈哈笑。
我忽覺不對,扭過頭去。只見英俊偉大的燕王殿下蕭暄同志正玉樹臨風(fēng)地斜靠在院門上沖著我邪魅地笑。笑得我一身雞皮疙瘩下雨似的落下來。
“二哥,”我強(qiáng)笑,“貴人踏賤地,有何指教???”
蕭暄笑得更加和藹可親:“指教不敢,只是請妹妹隨哥哥走一趟?!?
一個人無緣無故同你攀親結(jié)好,大多非奸即盜。
我背后涼風(fēng)嗖嗖,道:“我要出恭。”
蕭暄拉起我:“先憋一憋?!?
“這對腸子不好,容易造成大便干燥,引發(fā)便秘……”
“女孩子不要說這樣的話!”蕭暄教訓(xùn)道,“宋子敬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
我撇了撇嘴,“我是大夫,忌諱這些,還怎么行醫(yī)?你現(xiàn)在對我這副嘴臉,等將來你痔瘡發(fā)了,我等你回頭來求我?!?
“謝謝……”蕭暄咬牙切齒,“聽你這么一席話,我會更加注意身體的?!?
蕭暄帶我去了兵營。
我來西遙城快一個月了,這還是第一次進(jìn)燕軍兵營。只因軍營二字,幾乎等同于“女人與敵人不得入內(nèi)”這條標(biāo)語。我迎合形勢遵守婦道,女人遠(yuǎn)兵器,亦從不去打探政事。
早就聽說蕭暄治軍嚴(yán)格,戰(zhàn)時軍隊里絕對不準(zhǔn)女人進(jìn)入?,F(xiàn)在只是暗中備戰(zhàn)期間,我入軍營尚算合理。這一路走來,我雖然沒見過其他兵營,但是私覺得,蕭暄治的軍,到底不同。
地整路寬、營房整齊不說,就連炊事營里砍來做柴火的木頭都長短一致,碼放得整整齊齊。蕭暄帶我一路過來,并不避人耳目。只是來往士兵各司其職,沒有一個斜眼看我一下。這是怎么調(diào)教出來的……
鼻子猛地撞上蕭暄的后背,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蕭暄眼明手快抓住我,數(shù)落道:“眼睛長在前面都不看路!”
我反口道:“難道還有眼睛長在后面的嗎?”
旁邊一個軍士沒忍住,撲地笑了出來。蕭暄兩只眼睛就像兩道激光一樣射過去,那個小伙子一個激靈,嚇白了臉。
我拉拉蕭暄的袖子:“何必呢?自己不鬧笑話,別人自然也看不了笑話?!?
蕭暄的眉毛豎了起來:“是我鬧的笑話嗎?”
孫醫(yī)生及時地從一個麻白色的大帳篷里鉆出來,阻止了這場破壞蕭暄政治領(lǐng)導(dǎo)人形象的爭執(zhí)。
“王爺,敏姑娘!你們可來了!”孫醫(yī)生很激動。
我看孫先生穿著素潔的白衣,帶著白手套,那都是我給他弄的工作裝。不由問:“孫先生,誰病了?”
孫先生道:“進(jìn)來說?!?
我正要過去,蕭暄一把拉住我:“里面有病人,就在外面說好了?!?
我啼笑皆非:“我是醫(yī)生,不見病人那怎么治???一張嘴巴能說得清楚嗎?”
“那病是要過身的?!?
“醫(yī)生不就是天天和病打交道嗎?”
干脆地甩開蕭暄的手,不去理他,同孫先生鉆進(jìn)了帳篷里。蕭暄無奈,也只好跟了進(jìn)來。
大帳篷估計有一個籃球場那么大,里面隔了幾間,每間里躺著七、八個士兵。個個臉色通紅,大汗淋漓,有的昏睡,有的捂著肚子在淺淺呻吟。幾個大夫在席間忙碌地照料著他們。
“這是……”我驚愕,“不是說投毒一事并沒有得逞嗎?”
蕭暄說:“糧倉的潛入者是抓住了,其他地方卻有疏忽。這些士兵都是早上喝了水才發(fā)的病。”
我過去給一個士兵把脈,邊問:“還有陸續(xù)發(fā)作的嗎?”
孫先生說:“目前沒有了。最初有人發(fā)病時還未到早飯時間,發(fā)現(xiàn)得及時,水和飯菜全都倒了。現(xiàn)在有幾個大夫在徹查根源?!?
我仔細(xì)檢查一番,想了想,同孫先生說:“病人舌苔呈橘紅色,不知道先生注意到了沒有?!?
孫先生點頭:“一早注意到了。這讓我想到了秦國一種花,叫夕顏。此花顏色橘紅,生長在地?zé)嶂帲净鹕趿?,中毒者舌苔呈橘紅色,腹痛痙攣,高燒脫力而死。”
“先生說得對,”我又說,“只是夕顏毒性非常烈,一旦中毒立即發(fā)作,極其痛苦。我看這些士兵雖然病發(fā),但是程度并不是很嚴(yán)重。按照我的推測,投毒人一定是添加了其他抑制夕顏毒性的藥物,想讓毒遲緩一些發(fā)作。只是劑量沒有控制好,讓毒提前發(fā)作了?!?
孫先生說:“能抑制夕顏毒性的藥物少說都有十幾種。我同其他大夫試了許多,都沒有湊全,所以請敏姑娘一起來幫忙。”
孫先生將我引見給幾位大夫,彼此簡單招呼后,開始研究病情。蕭暄看了我一會兒,轉(zhuǎn)身同下屬交談而去。
老大夫們頭發(fā)胡子都白完了,還堅持在軍營里發(fā)揮余熱為社會和諧作作貢獻(xiàn)。遇到科研問題,各執(zhí)己見,吵得滿臉通紅胡子爆炸。
我一個小姑娘,只得無奈旁觀。忽然看到一個小兵端著一個痰盂往外走,急忙叫住他:“里面是排泄物?”
“是,”小兵說,“臟得很,我這就去倒了?!?
“等等?!蔽易哌^去,身子俯了下去。
“敏姑娘!”孫先生夸張大叫。蕭暄不知道怎么一閃而至,伸手就一把抓住我。
我已經(jīng)抬起頭來,沖他一笑:“我只是聞聞?!?
蕭暄一臉醬色,訓(xùn)斥:“聞這做什么?”
我很嚴(yán)肅正經(jīng)地說:“有一股青松子的味道?!?
蕭暄把我狠狠拽了過來:“虧你做得出來。”
孫先生被嚇得不輕,抖著花白胡子感嘆道:“敏姑娘,你可真是……真是……”
我豎起耳朵,等他一通贊美,結(jié)果他竟然找不到詞了,只好說:“真想不到是青松子啊?!?
我遺憾干笑:“青松子產(chǎn)在北地,十分稀有,遼國不是就有千金買青松的故事?”
有個老大夫在旁點頭:“遼國貴族歷來用青松子制香,以來驅(qū)蟲?!?
我撓撓耳朵:“好像矛頭都指向北邊呢?!?
孫先生看向蕭暄:“王爺,你怎么看?”
“北邊三王倒了也有一年了,若說時機(jī),是該到了。不過那人,會用這么拙劣的法子嗎?”蕭暄露出寒光閃閃的牙齒笑,“或是,這本就是一個信號?!?
“挑釁?”我猜測,“故意沒把青松子的分量下夠。為的就是警告你,他們要打敗燕軍,易如反掌?”
蕭暄臉上烏云籠罩,電閃雷鳴。我吐著舌頭縮了縮脖子。
男人的尊嚴(yán)受到了挑釁,政權(quán)受到質(zhì)疑,還有什么比這更嚴(yán)重的?
蕭暄轉(zhuǎn)身要走,叫上我:“跟我回去吧。”
我搖頭:“我留下來幫孫先生一把?!?
蕭暄皺著眉頭:“這里環(huán)境……”
我搶白:“我不能光吃飯不做事?!?
蕭暄皮笑肉不笑:“我都被你感動了。”
孫先生出面道:“王爺放心,我會照顧好敏姑娘的?!闭f得我好像才是病人。
蕭暄這才勉強(qiáng)同意,叮嚀我?guī)拙洌K于離去了。
其實留在這里要做的事也不多。臟活累活都有其他小兵做了,我和孫醫(yī)生開了藥方,給病人扎針止痛,并不勞累。
一屋子人,只有我是一個女的。大夫還好,士兵們可不是文雅君子。本來接近沸點的怒火被病痛一加溫,猛地爆炸。稍微好點肚子不痛的,破口大罵遼狗和趙黨,把人家上下十八代女性親屬都問候了一個遍。
我終于聽不下去了:“有完沒完?罵女人算什么男人?”
那正罵得性起的大漢一愣。我照料他們多日,個個對我還是很尊敬的,如今我一盆冷水潑上去,他雖然不高興,倒不至于頂我的嘴,只說:“敏姑娘,你心腸好,是不知道的。那些人啊,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全不放在眼里。阮家村一共三十二家兩百多口人,就是因為打兵器賣給我們,就被趙老賊尋了一個理由滿村抄斬了。你若不信,可以去問阮星小哥,他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
我怔住。阮星少年能干,靦腆少語,和我很少碰面,我同他不熟。沒想到他沉默的背后還背負(fù)這么沉重的血債。
那大漢又壓低了聲音說:“遠(yuǎn)的不說。咱們李將軍,姑娘一定認(rèn)識的。他的妹妹入宮為妃,被趙皇后給害死了。趙黨還又特意把他的女兒也召進(jìn)宮去做宮女,又給害死了。這才逼得他投靠了咱們燕王?!?
我驚嘆:“真慘。”
“不止!不止!”這位大哥又說,“孫先生你最清楚吧。別看他平時總是笑容滿面的,他的兒子可是被周丞相的兒子活活用鞭子抽死的?!?
我背上出了一層涼汗:“這位大哥?!?
大漢笑:“姑娘客氣,叫我老馬即可。”
我叫:“馬大哥,這軍營里還有誰是沒有故事的?”
馬大哥說:“沒有故事的當(dāng)然也多。很多士兵是西遙城原來的守兵,王爺封了燕王,才歸的燕軍。不過王爺治軍嚴(yán)謹(jǐn),賞罰分明,德高望重,大伙可是真心追隨他。”
我抬頭望帳篷頂,腦海里蕭暄那張嬉皮笑臉老不正經(jīng)的面孔怎么都不可能和德高望重幾個字畫上等號。
雖然夕顏花毒烈,但因為發(fā)現(xiàn)得及時,這批中毒的士兵都化險為夷。小伙子們本來身體健壯,修養(yǎng)了七、八天,個個生龍活虎,精神抖擻。
蕭暄將這事隱瞞下來,外人并不知道有士兵中毒一事。不知道他同士兵們說了什么,那些士兵也對報仇一事三緘其口。
我圓滿地結(jié)束了工作,蕭暄派人送來了一匣珠寶和兩箱子珍貴藥材,說是謝禮。他這么講禮貌,我自然興高采烈地收下,然后去回謝他。
人到了燕王府,門衛(wèi)將我一攔,鐵面無私道:“對不起,敏姑娘,王爺有要客,今天誰都不見?!?
我掏出蕭暄給我的珍珠,賞了那門衛(wèi)一顆。門衛(wèi)立刻笑:“雖然見不了,不過小的可以告訴你,是京城里來的客人。再詳細(xì)的,小的也不知道了。”
“行,”我說,“那我回去了,回頭你告訴你家王爺,就說我謝謝他的東西?!?
京城里來的客人,還這么神秘,莫非京城里出了什么大事?
我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家院子,看到云香正帶著覺明和品蘭在揉面做東西。
云香解釋:“今天可是咱們的千秋節(jié)?!?
“千秋節(jié)是什么日子?”
“是舉家團(tuán)圓吃酥桃餅的日子啊。”品蘭搶答。
我明白過來,就像中秋一樣嘛。
興致一來,我?guī)е⒆觽冊谠鹤永镒鲈嘛?,并將其偽造成自?chuàng)的酥桃餅。
覺明自然在向品蘭獻(xiàn)殷勤。我最初還以為這孩子乖巧老實,這些日子實地觀察,發(fā)現(xiàn)這小家伙蔫壞,外表淳樸天真,內(nèi)里心機(jī)深沉得很。這表里不一的品性,倒和蕭暄很是相像。
他們倆模樣相似,德行類似,即便不是父子,也是親戚,總之脫不了八竿子內(nèi)的干系。
第一批月餅烤好出爐,色澤金黃,晶瑩可愛,有香飄百里,引人垂涎欲滴。
我得意洋洋地自夸:“我也算是上得廳堂,入得廚房的新時代十佳好女人了?!?
“哪十佳呢?”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驚訝地轉(zhuǎn)過頭去,正見大半月不見的宋子敬笑意盈盈地站在院門口,一身素凈的淺黃儒衫,襯得他更是眉目如畫,俊秀非凡。
我喜出望外,忙迎上去:“先生可回來了!秋水都望穿了?!?
宋子敬略微黑瘦了一些,鬢角帶著風(fēng)塵,可見之前的日子操勞辛苦。
他溫和微笑:“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一聲,很過意不去。你們都過得好嗎?”
他問的是“你們”,所以云香通紅著臉小跑進(jìn)屋里去了。
我樂:“好得不得了,只羨鴛鴦不羨仙?!?
宋子敬笑:“到底是山高皇帝遠(yuǎn)的好。”
“來來,”我招呼他進(jìn)來坐,“一起過來嘗嘗我們新做的月餅。云香忙活了大半天做出來的,味道可好了。”
云香靦腆地端著茶出來,聽到我這么一說,差點把茶水打翻了。
我問宋子敬:“先生此去,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宋子敬說:“家務(wù)事不足為外人道。不過一件國家大事,想必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
我一時還以為是士兵中毒事件,大驚:“難道消息走漏了?”
“走漏?”宋子敬迷惑,“這事可是皇榜公告天下的啊。”
我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
“二皇子被封為太子了?!?
我很遲鈍地沒反應(yīng)過來,反而是云香先叫了起來:“什么?”
宋子敬點頭肯定:“封立大典都已經(jīng)舉行完畢。”
我同云香面面相覷。
“老二?蕭櫟?太子?”
原來太子已經(jīng)死了,再立一個很正常,可是誰去立,那可大有講究了。
宋子敬說:“還聽說皇上的病又重了,出宮去溫泉療養(yǎng),留皇后在宮里坐鎮(zhèn)?!?
我譏笑:“坐鎮(zhèn)?她是吼天獅子嗎?她能鎮(zhèn)什么?”
宋子敬亦笑:“邪不壓正?!?
我同他說:“這事這么大,王爺卻還沒告訴我呢?!?
別說告訴我,我一連好多天都見不到蕭暄。收了我好處的那個門衛(wèi)突然換了,新來的人鐵面無私忠肝義膽,視我如塵土。我想一定是蕭暄交代了什么。
正要打道回府,忽見多日不見的慧空老和尚從門里出來。
我驚喜地同他打招呼:“大師,多日不見,最近在哪里發(fā)財?。俊?
老和尚笑答:“正從尤倫城化緣傳教回來?!?
我驚:“那不是附近的遼城?大師好有勇氣,跑去異教徒那里傳教,就不怕被抓起來分尸八塊?”
大師道:“佛法無邊,普度眾生?!?
“人家可不是佛祖座下弟子。別人的上帝能保佑得了我們?”
大師很有信心:“我祖是博愛慈悲的。”
我問:“佛祖如此神通廣大,那可知道燕王現(xiàn)在何處?”
老和尚瞇著的眼睛里閃精光:“王爺自當(dāng)在他該在的地方。”
我掃興,又問:“你知道咱們有了新太子了嗎?”
老和尚點頭:“二皇子蕭櫟,他母親李賢妃是趙皇后的遠(yuǎn)房表妹?!?
“原來是親戚?!?
老和尚笑:“你會發(fā)現(xiàn)親人的力量是最強(qiáng)大的?!?
我啼笑皆非??刹皇菃幔恐x家人可給我上了詳細(xì)生動的一課呢。不知道現(xiàn)在的謝昭珂日子過得怎么樣?有沒有很想念我呢。
我同老和尚結(jié)伴慢慢走在熱鬧的大街上,沿途都是進(jìn)城趕場的商販,賣些廉價珠花糖果等小玩意,姑娘和孩子們圍在一個個攤位前,人人都有一張無憂無慮的笑臉。
老和尚忽然問我:“覺明那孩子最近怎么樣?”
“挺好的,”我說,“私塾的先生說他勤學(xué)上進(jìn),聰明乖巧。他認(rèn)識了很多新朋友,過得很快樂?!?
老和尚側(cè)頭望天:“快樂就好。這孩子也該快樂一下了……你是來找王爺?shù)陌???
我說:“我有好幾天沒有見到蕭暄了?!?
“新太子受封,朝中有一番人事變動,許多方面要重新布局,他很忙?!?
“我知道,”我說,“政治上的事我不懂。我都不知道我找他做什么。只是,就是想見見他,問問他還好不好?!?
老和尚譏笑:“他有什么不好的?天高皇帝遠(yuǎn),身邊全是武林高手保護(hù)他。”
“可是,”我爭辯,“這樣所謂的逍遙王爺,老老實實地做著,不過十年,就保不了命。他是不得已。”
老和尚扭頭看我:“你倒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笨。”
我氣得冷笑:“你也不如我頭次見面那么德高望重?!?
“小姑娘,”老和尚不氣反笑,“你雖聰明,可是閱歷太淺,心腸又軟,最是容易受騙上當(dāng)了?!?
我不服氣:“心腸都是肉,能不軟嗎?鐵石心腸的,那早是死人了?!?
老和尚大喜大悅,贊道:“此話頗有禪意?!边@個瘋和尚。
我回了家。孩子們在學(xué)堂,云香一臉春色地在給宋子敬繡荷包,新制的藥正悶在罐子里發(fā)酵。我百無聊賴,騎上馬出城去轉(zhuǎn)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