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始終是纏繞在姬雪雁心頭的無形陰霾,叔侄之戀在民間已是亂倫大忌,何況是素來名門自居的翠霞派?三年來,她小心翼翼的保守著這個秘密,惟恐一個疏忽就會引來暴風(fēng)驟雨,但亦知道終有一天會無可避免。
今日第一次對另一個人說出這個秘密,不曉得為什么她的心情陡然一松,好似得到了些許的解脫。
曾山好象是一點沒意識到這些,滿不在乎的道:“師叔,師叔又怎么了?又不是親叔?!?
姬雪雁搖搖頭道:“您怎么還是不明白呢,就算不是親叔門規(guī)也是不允許的,我爹娘和爺爺更不會答應(yīng)?!?
曾山撓撓頭道:“這倒也是個麻煩,那你們準(zhǔn)備怎么辦?”
姬雪雁茫然道:“我不知道?!?
曾山不禁心生同情之心,問道:“你爺爺是誰,要不我去和他說說?!?
“不成的,”姬雪雁道:“我爺爺就是碧瀾山莊的莊主姬別天,他性情剛直暴烈,絕對不會聽您的。您不說還好,一說我怕連如今的片刻安寧也保不住了。”
曾山恍然道:“原來你就是姬別天的孫女,卻比你爺爺好看太多了,也難怪我一時沒看出來?!?
姬雪雁朝思悟洞里瞥了眼,心里奇怪為何自己在這兒站了老半天卻不見丁原出來?于是問道:“曾太師叔祖,丁原在里面么?”
“在!”
“我想進(jìn)去看看他,成嗎?”
“現(xiàn)在可不行,”曾山搖頭一口回絕道。
“為什么?”姬雪雁問道,她少有如此懇求別人,一來是看在對方是本門唯一的空字輩宿老,二來又是這后山的護法,故此才婉言相求。要不然以她的性格除了丁原,又怎會問人家行或不行,早便闖了進(jìn)去。
曾山悠然道:“他還有他那個叫阿牛的師兄吃了我老人家收藏了九十多年的朱果,現(xiàn)下正在洞里打坐運功呢?!?
姬雪雁又驚又喜,道:“您沒騙我?”
曾山滿臉不高興,噘起嘴道:“我騙你作甚?待會兒你可問他自己。”
姬雪雁笑逐顏開,她家學(xué)淵源自是曉得那朱果對于修煉之人來說是何等可遇而不可求的寶物,沒想到曾山竟肯慨然贈給丁原,于是滿懷感激的道:“若真如此,就太謝謝您老人家啦!”
曾山瞟了眼姬雪雁的右袖,雙臂環(huán)抱胸口哼道:“光嘴皮子說謝又有什么用,我老人家可是把兩枚朱果全送出去啦?!?
姬雪雁冰雪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嫣然一笑從袖口里取出一包用油紙卷裹的醬牛肉送到曾山跟前道:“這本是晚輩為丁原準(zhǔn)備的,他即已服食了您老人家的朱果醒來后自不會饑餓,暫時也用不著了。不如就孝敬您老人家吧?!?
曾山頓時眉開眼笑,雙手接過油紙包解開,見是一斤多的醬牛肉不禁喉結(jié)上下滾動,饞涎欲滴道:“那我就不客氣啦?!庇檬帜笃鹨黄H饩屯炖锼汀?
見他老饕模樣連彩兒也瞧不下去,喈喈叫道:“老饞蟲,老饞蟲!”
曾山也不生氣,一邊埋頭苦干一邊笑道:“你這扁毛畜生曉得什么,這美食可是人間第一大享受?!?
一斤多的牛肉三下五除二就見了底,曾山拍拍肚子望了眼天色道:“就快中午了,里面兩個小子也該收功啦?!?
果然,話音沒落多久曾山神色一動,朝洞里叫道:“丁小子,還不趕快滾出來,你的小媳婦兒來啦。”
姬雪雁第一次聽有人這么稱呼自己,芳心又羞又甜,卻是喜歡的成分更多一些。又一跺腳嗔道:“您老人這么大把歲數(shù)恁沒正經(jīng)!”
丁原比阿牛收功早了片刻,剛站起身正奇怪曾山怎的不見,卻聽見此老在門外的叫聲,于是邁步走出洞來。
舉目望去,果是姬雪雁守在曾山身旁,雖未開口但那秋波中已含無限情義與言語。
曾山見丁原面色光潤,雙目菁華內(nèi)斂,神清氣足知他修為又精進(jìn)一層,突破知著的境界指日可待。這點姬雪雁自也看出,欣喜道:“丁原,那日知道你被我巫師叔誤傷了差點急死我,好在你沒事。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丁原微微一笑,問道:“你到了多久了,雪兒?”
“有一會兒啦,我剛才在陪曾太師叔祖聊天?!?
丁原笑道:“你陪他老人家聊天還不如陪他打彈子給他做好吃的來得實在?!?
曾山居然點點頭道:“這話不錯?!?
丁原忍住笑,背對曾山朝姬雪雁眨眨眼睛,繼續(xù)道:“所以,今后你來這兒最好多帶些好吃的東西來,若是能從碧波潭里撈幾條活魚過來那就更妙了?!?
曾山聽的兩眼發(fā)光,好似那些美食已經(jīng)擺在面前。
姬雪雁已領(lǐng)會丁原話語里的意思,故意微微皺起眉頭道:“可這里是本門禁地,我今日偷偷溜來已違反了門規(guī),今后又如何常來?”
丁原象被姬雪雁提醒,恍然道:“不錯,這倒是一個問題。”
姬雪雁瞟了曾山一眼,長長嘆息道:“看來以后我是不能再來看你,也不能給曾太師叔祖帶好吃的東西啦。”
曾山怎不明白這兩個人在自己面前大?;專瑓s終究忍不住道:“你來吧,我只裝沒見到就是。”
姬雪雁嬌顏一喜,旋即卻黯然搖頭道:“恐怕還是不行?!?
曾山奇道:“怎的還不行?”
姬雪雁道:“您老人家是不管我了,可我爹娘卻不會輕易放我出門。一次兩次還好,跑出來的趟數(shù)多了難免要被他們發(fā)覺,到時候免不了一頓責(zé)罵?!?
曾山想了想,一咬牙道:“罷了,罷了。好人做到底,我老人家索性就再成全你這丫頭一回。”他在懷里搗鼓半晌,掏出一塊三寸見方紫翡翠雕琢的令牌道:“這個便送給你了,若是你爹娘問起來就說是我老人家要你到后山來,打算傳你幾招本門絕技。”
姬雪雁接過翡翠令牌細(xì)一打量,只見令牌正面以陽文雕刻著一頭栩栩如生的神獸,模樣七分似虎卻有一對飛翅,頭頂更生著一支尖銳的犄角,四爪騰云,鱗甲披身,模樣威武神峻。
姬雪雁依稀記起自己曾經(jīng)在《天陸神異經(jīng)略》里見過這神獸圖樣,似乎是上古的珍稀異物名叫做“金鍪”。此獸常隱深山大澤間,行從風(fēng),吼生雷,為諸般魔物鬼魅之克星。
再翻轉(zhuǎn)過來,背面以陰文刻著一朵六瓣奇花,卻是從沒見過。姬雪雁忍不住問道:“曾太師叔祖,這是什么?”
曾山哼了一聲道:“好叫你這丫頭長長見識,那六瓣奇花便是珠仙草,可御萬魔侵身,是一等一的護身寶物。那神獸叫做金鍪,可上天入地,縱橫七海,乃上古珍品。有這一攻一守兩件神物庇護,除非撞上絕頂高手,不然天涯海角任你這丫頭遨游?!?
姬雪雁聽曾山如此一說,心中大喜,連忙道:“謝謝曾太師叔祖!可是,我還不曉得拿著它對我爹娘又有何用?”
曾山嘆道:“說你聰明你卻又糊涂了。這紫翠仙令是我老人家百多年前的護身寶物,亦是翠霞派奇珍之一,你爹娘見了自然曉得。有它替你說話,還怕他們不讓你來后山?”
姬雪雁驚道:“原來這紫翠仙令是您老人家的護身寶物,我如何能收下?您還是收回去吧?!?
曾山見姬雪雁并不貪圖寶物心生歡喜,哈哈一笑道:“我老人家既然送你,你就但收無妨。說句大話,如今我根本就用不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放眼天陸值得我老人家出手的人實在已不多?!?
丁原嘿嘿道:“曾老頭,你欺負(fù)我們年少無知,法螺就盡管亂吹吧?!?
曾山胡子一扇一扇,忿忿道:“你這小子真該踢屁股,和姬丫頭合謀攛掇我老人家也就算了,卻恁的胡說。若不是我這么多年待在坐忘峰不出,你卻道天陸有時下的清平!”
丁原一怔,覺得曾山話里有話,想起昨日他急匆匆離去其中更有蹊蹺。不過現(xiàn)在他另有事情要著落在曾山頭上,于是笑道:“就算我胡說你也別生氣啊,倒是剛才你即要雪兒回去與爹娘說到后山跟你學(xué)藝,若你不真教她一兩手又如何讓她對爹娘交代?雪兒沒法交代事小,雪兒爹娘卻誤當(dāng)您老人家沒真才實學(xué),誤人子弟可怎么好?那不是壞了您老人家的名頭嗎?”
曾山瞪著丁原望了半天,長長嘆了口氣道:“上了你這小子的賊船真是后悔也來不及。為了點好吃的,我老人家著實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