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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中午,日頭高上,莊夫人院子里的回廊曲折,因她靜養(yǎng),這邊很少有人走過,莊懷菁身后跟著幾個丫鬟,提著東西。
莊鴻軒在莊夫人屋里,給她捶腿解悶。他今年剛滿六歲,說話帶笑,小臉雖圓,卻已經(jīng)能看出日后的俊俏。
莊夫人坐在床榻上,強迫自己對小兒子笑了笑。
她近來嗜睡,又時常做噩夢,麻痹渾噩,總分不清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好不容易才清醒一次。
丫鬟進來恭敬行禮,道:“大小姐來了?!?
莊夫人抬頭,莊鴻軒眼睛亦微亮,明亮的陽光透過窗牖,窗欞旁的蘭花半蔫下去。
莊懷菁抬手撩開圓潤的珠簾,輕步進屋,她后邊領(lǐng)兩個端紅色托盤的丫鬟,笑道:“母親,軒兒,我?guī)Я艘恍└恻c過來?!?
她身著湖色圓月照枝襦裙,雙頰微粉,發(fā)飾輕便簡單,金釵橫插,發(fā)簪梳發(fā),縱使如此,也遮不了精致的相貌。
莊鴻軒是莊懷菁看著長大,兩人關(guān)系親近要好,他叫了聲菁姐姐,又問她昨天去哪了。
莊懷菁還沒開口,莊夫人便手扶床沿,急忙開口問:“你父親怎么樣了?身體還好嗎?昨夜下了雨,他的病會不會又犯了?嚴不嚴重?要不然我去皇宮……咳咳……”
家中慈父嚴母,莊夫人性子急躁,莊懷菁和莊鴻軒都挨過罵,相府丫鬟小廝都敬畏她,連外邊鋪子的管家都不敢鬧事。
她的腿在上次莊戚被帶走時摔的,至今不良于行?;实勰钆f情,罰了冒犯的人,下令不許動莊家的東西。
莊懷菁快步過去扶住她,莊鴻軒去倒了杯水,肉乎乎的小手將水遞過來,她伸手接過。
莊夫人出身高貴,是太皇太后親妹妹的侄孫女,少有人會招惹,平日雖強勢,但受不了刺激。
莊丞相被擒進天牢,相府失了主心骨,還沒有消息傳回,她身子卻先撐不下去。
莊夫人時常問莊懷菁情況如何,莊丞相在獄中可好,如此等等,莊懷菁回答不出來,為莊夫人身子著想,只能虛虛應(yīng)過。
“母親別急,”她讓下人退下,又轉(zhuǎn)頭道,“軒兒,你已經(jīng)幾日沒認真讀書,夫子在書房,快去找他?!?
莊鴻軒個子小,脾氣卻挺拗,不愿離開,苦著臉道:“夫子說我可以在母親這里看書,我要陪母親。”
府內(nèi)上下敢出去的人沒幾個,生怕惹事端,最后丟了性命,他知道姐姐是冒著性命危險救父親。
莊懷菁心嘆一聲,不想他小小年紀就扯上這些事,又道:“連姐姐的話都不聽了嗎?”
他素來聽話,這才不情不愿地被丫鬟領(lǐng)下去。
“菁兒,事情怎么樣了?”莊夫人緊緊攥住莊懷菁的手,她眼中焦慮快要化為實質(zhì),“你父親是吃不了苦的,我平日讓他戒酒幾天他就要鬧得要上房揭瓦,現(xiàn)在已經(jīng)幾個月了,你說怎么辦好?”
莊夫人想去找太皇太后,可她身子實在不行,一見風(fēng)就發(fā)熱咳嗽,腦子時常糊涂,屋里透氣都得數(shù)著時間來。
莊懷菁坐在床榻旁,腳踩刻核桃紋腳踏,嫩|白的手背被莊夫人攥得微紅,她也不抽出來,只是道:“師兄托人照顧,不會有大礙。我明日再去求太子,母親且放心,父親定不是做那種事的人?!?
莊丞相平日在家不談?wù)拢麜粫瞿切┦?,莊懷菁不敢確定。她非偏拗之人,看得到證據(jù),信與不信那些和旁人都沒關(guān)系,她一定會會救莊丞相。
地板干凈,腳踏鏤刻桃紋,黃花梨木架子上搭有外衣,屋子里干凈整潔,兩側(cè)有珊瑚玉石盆景。
莊夫人聽過太子性子,又知莊丞相轉(zhuǎn)到太子手上,慌忙說道:“讓臨風(fēng)多幫些,他點子多,太子他過于執(zhí)著,從前太皇太后便說……”
“太子明事理,只要找出證據(jù),他不會錯判。”莊懷菁頓了頓,輕聲說,“師兄會幫我們的,我待會便要出去,母親不要在這事上心神,安心養(yǎng)病即可,其余事我來處理?!?
她語氣有種令人信服的柔意,莊夫人手有些顫抖,她臉色蒼白,“菁兒,是母親沒用,可你父親對你們那么好,你一定要救他出來?!?
如果莊夫人還是以前那個莊夫人,莊懷菁不一定騙得過她。
她溫和地笑了笑,只是輕搭莊夫人的手,拍了拍,回莊夫人道:“您不用這么擔(dān)心,菁兒都明白?!?
……
靈佛寺在京城小有名氣,后山有條曲徑通幽的小路,旁有一指路亭,寓指引迷途,坐落于山路邊。亭有四角,綠瓦紅柱,石凳石桌干凈,常有人打掃。
前朝百姓民不安康,先祖帝乃異性王,起兵時正值動亂之際,先皇后曾來此寺避難。
太子十八歲前養(yǎng)在宮外,回京之后,幾乎每隔三月都會來此處悼念,下山之時便會路過這條小道。
他行蹤隱秘,鮮少有人知道,身邊也只帶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