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啟玉盯著她單薄衣物下的膝蓋,指尖輕敲桌面,微沉眸眼,道:“獄中有大夫?!?
“那些都只會些表面功夫,”莊懷菁身子吹了半天的涼風(fēng),膝蓋隱隱作痛,她咳了兩聲,又說道,“若真出了事,耽誤了案審,誰也擔(dān)不起責(zé)任。”
大理寺關(guān)壓的罪人大多犯了重罪,便是有人得病,大夫也絕不會醫(yī)好他們,只會吊著性命,讓人求死不得。
這種事情她聽得太多。
程啟玉的修長手指整繡金線袖口,心里不知道在想些是什么。
莊懷菁感受到他視線的打量,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卻莫名令她心中緊張,只得硬著頭皮再道:“臣女所言,皆為肺腑所出,不敢有半分欺騙?!?
他一言不發(fā),片刻后才淡聲道:“起來吧,莊小姐若是跪壞了身子,孤?lián)黄?。?
帶刀侍衛(wèi)守在四周,莊懷菁的丫鬟和小廝在遠處。地上長著不知名的花草,暖黃的夕陽慢慢落下,天色昏暗起來。
莊懷菁的手攥緊襦裙,深呼口氣后,又慢慢放開。太子這句擔(dān)待不起,是因為年邁多病的太皇太后。
她回道:“殿下說笑?!?
太子認定莊戚有罪,自是不喜太皇太后過于護著莊家,只是礙于長輩情面,故而什么也不說。
莊懷菁觍臉求人不是第一次,聽見他說這種話,心中沒那么多失落的想法。她若處在太子這一角度,恐怕也是不愿見自己,皇上赦了莊家已是大恩。
這條后山里平日就少人,今日因太子緣故禁了路,此時又是日落時分,更加沒有人影。
旁側(cè)的侍衛(wèi)安靜謹慎,程啟玉也并未多說,莊懷菁仍然跪在地上,他便慢慢起身,淡道:“莊懷菁,孤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他第一次叫她全名,聽不出是什么語氣。
李正富說太子脾氣不好,莊懷菁其實沒感覺,要真是壞脾氣,不可能有這樣的耐心在這時候還平心靜氣見她。
“二皇子西南剿匪有功,不久便可回朝,”莊懷菁低頭靜道,“他心悅臣女,早早便來了信,若您饒家父一命,臣女愿為殿下做牛做馬?!?
二皇子乃柳貴妃所生,自幼在皇帝面前長大,比起程啟玉,他反倒更像嘉朝太子。只不過每次見莊懷菁時都拘手拘腳,不像個背后有權(quán)勢的。
莊家謹慎,不想卷入這些皇子們的斗爭——二皇子與太子勢不兩立。
太子處事從不看人臉面,先是辦了貪污的禮部尚書,又處斬私下殺人犯事的給事中,貶謫受賄刑部侍郎……其中不少是二皇子親信。
太子對事不對人,旁人牽扯的也不是少數(shù),所拿出的證據(jù)都是真的,無論是誰想報復(fù),也找不到理由。
二皇子耐住了性子,但柳貴妃卻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而莊懷菁婚事耽擱至今,有一部分原因在他,但實在要說起來,她和二皇子見面不多,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偶遇。
即使到了現(xiàn)在,莊家也不太想和二皇子有上牽扯,誰都知道圣上屬意太子。莊懷菁倒是想破釜沉舟,求他相助,然而來不及。
莊丞相獄中突然重病,情勢危急。
窮途末路之際,誰都是最后的稻草,讓她做什么都可以。
干凈的靴履站在圓石桌旁,她的這番話說得突然,讓程啟玉微微抬起了頭,他一步步走近。
莊懷菁看著他平整的衣擺,心下直跳,她的話確實托大,但也不至于讓人不信。
程啟玉在她面前停了會,他微彎下腰,佩環(huán)精致貴氣,衣襟繡金線,寬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臂。溫?zé)岬呐馔高^夏日單薄的衣服,莊懷菁抬眸看他。
他卻只是將她扶起來,隨后又退后一步,松了手,走出這間亭子。
青石板路上有些落葉雜草,小徑彎曲,昏暗的天色籠罩后山樹木。
“送莊大小姐回去,看緊莊家,”程啟玉淡聲道,“未得孤手諭,不得放出任何一人?!?
莊懷菁稍顯愕然,她跟上前步,湖色繡蝶裙擺輕動,咬唇道:“若臣女有冒犯之處,還望太子殿下海涵?!?
莊丞相還在天牢身生重病,莊懷菁沒傲氣真正去觸怒太子。
程啟玉頭也不回,背手道:“但凡有一人踏出相府,無論是誰,當作叛賊處治,一律格殺勿論。”
莊懷菁心倏地一沉,她的腳步定在原地,指尖抵住柔|軟的手心,按出微紅指印。
凝凈白透的皓腕如玉般,淡色襦裙下裹窈窕纖細的身子,她開口道:“往后不得出府,也不會再找殿下,不知臣女今日是否有這份殊榮,邀殿下城西一聚。”
程啟玉頓了頓,留下一句隨你,之后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