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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連聲嘆氣,一天沒正眼看人,拿東西摔摔打打,看見陳嬌站在門前,出去的時候不喊也不讓,撞到她身上。院壩邊上有一塊小菜地,翻地的時候自言自語半下午。陳嬌以前在電視上看過農(nóng)村女人吵架罵街,真是覺得很不可思議、無法想象,今天好像看到現(xiàn)場直播似的。
知道阿媽在生氣,李存根牽了一只山羊回來,隔天好像拿錢出去了,還提了一筐雞蛋。阿媽當(dāng)時就在說日子這樣沒算計過下去家里撐不住,還有哪里的帳、誰家的債沒平怎么的,家里好些地方要花錢。
女人不自在的時候最喜歡為難其他女人,陳嬌心里透亮,那些小動作都是針對她,指桑罵槐陰陽怪氣,也不是沒有見過。
開始挺生氣的,她想只要還在這個家一天,就永遠沒辦法跟他們共情,體會不到一個農(nóng)村家庭的難處??墒沁@些天跟花兒之間的那些交流,浮上心頭,突然就沒了跟阿媽計較的心思。當(dāng)然不是同情他們,畢竟只要放她回去,多少錢沒有,他們自己死腦筋不開通。
阿媽感覺年紀應(yīng)該五十左右了,臉色蠟黃,臉上鋪滿皺紋像秋天干掉的樹皮。大半輩子一個人拉扯叁個孩子,含辛茹苦,這樣的人生能指望她多開朗樂觀,視線永遠只看得見家里那點雞毛蒜皮。陳嬌不想跟她對著干,她要盡可能遠離這個讓人窒息的環(huán)境,她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阿媽那樣,簡直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那些事情是李存根自己愿意的,她從來沒指望他們能真的對她好,付出多少關(guān)她什么事?陳嬌暗暗告誡自己,千萬別心軟。好在阿媽雖然看不慣,也沒有趁機對她怎么樣,陳嬌躲開了,眼不見也算了。
晚上吃完飯,花兒拿著一根花繩編手鏈,陳嬌沒事干就看著她。阿媽收拾了桌子進廚房去洗碗了,李存根左右看了看,也跟了進去。夜涼如水,夏夜里的蟬鳴蛙叫遠遠的隔了一層砂紙似的傳過來,力量衰弱。陳嬌靠柱子坐著,離廚房不遠,隱約聽到一點聲音。
兩個人先商量了一下家里的地,哪塊地該下種了,哪里的豆子該收了,或者哪里的山頭可以砍柴了。阿媽年紀大了,很多時候就等兒子拿主意,家庭的擔(dān)子正在漸漸移交的過程中,或許母子倆都還沒發(fā)現(xiàn)。
安靜了一會兒,伴隨著刷鍋的聲音,阿媽道:“東西都給你達叔送去了,沒說什么吧?”
“沒有,叫我好好養(yǎng)著,到時候牽去配種,分給他們一頭羊就成?!?
“又欠人情了,你自己琢磨,咱家那點東西抵不抵得上一頭母羊。拿人家手軟,人情債最難還,人家都幫家里多少次了。”
“都是鄰里街坊,我跟達叔說好了,年后他家翻修房子,我去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