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電影好看麼?”她想了半晌才問出這一句,也實怪不得她,和他的交集且不過一張電影票。
周希圣沒有理她,側頭和同伴在說著甚麼,好像沒有聽見。
電車停了,好像軋到一條狗,開電車的在爭執(zhí),隱約有女人的哭聲。
馮梔朝車窗外望著,黃包車夫一輛一輛拉空車在跑,有乘上總算坐了個小姐,布篷子抻展擋日陽兒,穿件珊瑚粉灑花的短袖旗袍,兩腿并攏踩在車踏上,露出半跟的白皮鞋,她抬手撫著鬢角,還摸了摸扁金鑲彩玉的海棠花卡子。
她認出那是月梅。
月梅下了黃包車,搖搖晃晃往大世界里走,看門的連忙替她拉門,一面諂媚招呼:“梅蘭小姐回來啦!”
她仰起頸子正眼都不瞟他一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走進廳里,午后這段時辰,戲臺上是評彈班子的天地,一人持三弦,一人持琵琶,正自彈自唱,底下聽客瞧著不少,卻多是掮客,叫一壺菊花茶,一盤酥皮糕餅,也沒在聽,挨頭湊腦自顧談生意。
苑芳拎著銅色大壺在桌間穿梭,或添水,或送茶果盤,月梅從他端的碟里抓了把話梅瓜子,站在墻角邊嗑著,邊聽戲,彈唱的是《秋海棠》,紅戲子遭遇大官的姨太太,奸情還未發(fā)現、戲子還未毀容,還未落魄、兩人正勾纏最濃烈時,那伶人唱得是吳儂軟語百轉千回。
月梅神情恍惚地想,若是時光倒流,人生能夠重回,戲子還會與姨太太再生掛葛麼,她想若是由她來選擇,定是不再肯的,那樣悲苦日子她真的過夠了。
把瓜子殼往地上一灑,轉身上樓,時有傭工會喚一聲梅蘭小姐,她也不理,走過長長鋪著猩紅粗呢地毯的甬道,進到間房里。
鳳仙和另兩個歌女在嬉笑,見得她忙親熱道:“黃老板來找過你?!苯锹淅镞€坐著個打扮清清爽爽的娘姨,眉眼精明。
“可有說找我作甚麼?”月梅心不在焉地問,坐到梳妝臺蛋型鏡前,看著自己的嘴唇,胭脂蝕掉一塊,難看死了。
抽開小屜,尋思涂蜜絲陀佛還是丹琪的唇膏,忽聽“哧啦”清脆脆地響,抬眼卻是一串古銅鑰匙擱到她面前,吊著一簇烏篷篷亮油油的貂鼠毛。
第叁壹章月梅慮
那個娘姨頗老派的搭手行個禮:“見過梅蘭小姐?!?
“你找誰?”月梅神情戒備地看她。
那娘姨回話:“我是黃老板特地遣來伺候您的,叫我陳媽就好?!?
月梅打量她年紀應不上四十,細聲慢語一口姑蘇話,“哦”了聲,又指指那鑰匙串:“這
是甚麼?”
陳媽笑嘻嘻地:“這是小金寶曾住過的公館鑰匙,她搬走后,黃老板重新粉飾一遍,添了
好些洋家具,命我替小姐拾掇箱籠,盡早些搬過去?!?
鳳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