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長的張媽趕上來,陰惻惻的道:“姑娘這話說得奇怪,夫人是你的長輩,劉媽是夫人房中人,要教訓劉媽,也自有夫人親裁,你一個寄居候府的外姓人,又是晚輩,說這話不合適吧?”
好個張媽,倒比那個只知長肥肉不知長腦袋的劉媽精明利害得多,一句“寄居侯府的外姓人”,毒辣得很,我不看她,冷笑,只是低頭看向那只仍抓著我袖子不放的手:“我再說一遍,你放不放?”
劉媽撇了撇嘴,倨傲的將頭轉向一邊:“你給四少爺賠了不是,我自然放了你,否則,休想!”
“哦。”我點點頭,看看四周,不遠處的護衛(wèi)已經聽到這里的動靜,漸漸靠近了來,卻礙于兩邊的身份都敏感,不好干涉,遠遠的梭巡著。
我用空著的那只手招了招,示意一個面相清秀老實的小護衛(wèi)上前:”來,你過來?!?
那護衛(wèi)面色猶豫的上前,我笑了笑:“等著,有事交代給你?!?
轉頭去看劉媽:”你不放是嗎…”我拖長了聲音:“那就只好得罪了!”
下一瞬,一柄尖利的小刀飛快的翻出我掌心,刷的一聲,狠狠扎在劉媽手背上。
劉媽啊的一聲慘叫,抱著手便跳了起來,我看著她手背上滲出的不多的幾滴鮮血,心里冷冷的笑,裝什么裝?我怎會不知下手輕重,不過小小懲戒罷了,說實話,我忍那些看來和順實則詭秘的眼神已經很久了,正好殺只肥母雞,給眾猴好生看看。
拍拍手,將娘親給我防身的那把小刀收好,我若無其事,微笑著對那名小護衛(wèi)道:“喏,送劉媽回夫人房里,就說劉媽犯上,對懷素小姐口出惡言,動手拉扯,懷素無奈,為求脫身,只好出此下策,夫人出身高貴,門庭端方,夫人房里人,個個謹嚴端肅恪守規(guī)矩,劉媽此等行徑,實在有傷夫人厚德,令人為夫人不忿,現將劉媽送回,還請夫人裁決?!?
那護衛(wèi)滿臉古怪的聽了,想笑不敢笑的樣子,我也不理他,想起了什么,又囑咐了一句:“你給夫人說,懷素說了,知道夫人公正,必不會容忍這類欺主惡奴,壞了侯府治家謹嚴的名聲,想來打罵都是輕的,但想這老貨也只是一時糊涂,還請夫人千萬只是小小懲戒就好。”
護衛(wèi)們一臉古怪的看著兀自捧著流血的手嚎啕的劉媽,再看看滿是悲憫爛漫之色的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我理理袖子,施施然往回走,出了這檔事,我也懶得去請安了,何況現在也不宜去迎接夫人的怒火,倒是到了晚間,舅舅不見我來請安,定會問起,有這些護衛(wèi)們說個事情大概,以舅舅的脾氣,我也不愁夫人還會想護著這老女人。
我盤算得愉快,卻忘記了始作俑者一直在一邊目瞪口呆的看著。
走不了兩步,辮子一緊,扯得頭皮生痛,我心火一冒,今天這是犯太歲了還是怎的,一會兒扯衣服一會兒扯辮子,有完沒完?
艱難的護著辮梢回頭,果然是那小霸王,長而黑的眉高高的挑起,目光中滿是怒火:“你這心機惡毒的野種!”
我這回卻不生氣了,嘻嘻一笑,也不說話,手一翻,那柄刀再次出現在我掌心。
沐昕的目光跳了一跳,似乎不相信我居然會把這把刀對他亮出來,眼神里隱隱有些畏怯,卻仍倔強的抓著我的辮子不放。
護衛(wèi)們卻緊張了,刀子插在仆婦手上和對著四少爺那絕對不是一回事,我的手狠他們是見識到了,當下都緊張的圍了過來。
看他們如臨大敵的模樣。我懶洋洋回頭一笑。
沐昕的目光正迎上我這一笑,突然一震,眼神微微迷亂,還未及反應,刀光一閃,筆直落下。
刷!
沐昕應聲而倒。
我扯過只剩一半的發(fā)辮,滿不在乎的離開。
那一刀,斬斷了被抓住的辮梢。
將全身力氣用在辮子上的沐昕因此手中一空,乍失平衡,抓著一截烏黑的辮子狼狽的向后栽倒。
護衛(wèi)和劉媽驚呼著紛紛去扶持,嘈雜聲里,我微微笑,聲音清朗,迤邐而去。
“昔有割袍斷義,今有割發(fā)脫困,懷素不讓先賢,沐君枉作小人?!?
走出很遠,無意中回頭,尚見那錦衣華服的小人兒,抓著一截辮子,呆呆的站在人群中,夕陽的昏黃的光,正照在他身上和我的斷發(fā)上,只覺得他眉目清遠,卻看不清神情,而那發(fā)幽黑閃亮,黑珍珠般流轉著潤澤的光。
我看著那辮子,萬分可惜,要知道,長成這般長度,對我來說,很不容易的。
然而終究是,一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