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賀蘭悠風(fēng)華絕世,當(dāng)世應(yīng)無人及,沒曾想在這荊州府,竟然也遇上了一個幾乎和他難分軒輊的人物,如果說賀蘭悠是明珠,光華無限,這少年就是寒玉,晶芒內(nèi)斂,賀蘭悠是春風(fēng)楊柳花滿堤,這少年就是白雪瓊枝梅在瓶,賀蘭悠微云淡月,這少年飛霧孤燈,秋水似的眼睛里,是遙遠(yuǎn)的不可觸及的憂傷,令人多看一眼,心都要痛起來似的。
那少年見我打量他,淡淡看我一眼,目中突閃過一絲憐憫之色,突然輕輕向我舉杯。
我一怔,一時無措,也呆呆舉起酒杯,飲下酒時,覺得在那少年眼里,竟看見了一絲“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蕭瑟意味。
卻又覺得自己多想了,這少年如此容色,衣著也頗華貴,當(dāng)是身份高貴子弟,怎可能與我這“丑女”等同?
然而想起他那憂郁之中獨(dú)獨(dú)給我的微暖眼色,一時竟覺怔然,我一直知道自己姿容出眾,自小到大,見慣了驚艷眼色與因此而來的逢迎,以為世人待我便該如此,早已漠然,今日這一番丑女裝扮,竟給了我全新感受,那些鄙夷譏嘲的目光,讓我明白,原來世人評判人物,當(dāng)真是最重容貌次重德的。
無論美或丑,我都是那個我,世人卻因此給予了我不同的待遇,只有那少年,寂寞里不忘對一個丑若無鹽的女子微笑舉杯,給她一個最公允的眼神。
我在這里感嘆,卻沒發(fā)覺,我已經(jīng)惹起眾怒了,賀蘭悠和那少年,悠云孤月,都有極其出色的美,是酒樓里眾家“俠女”垂涎的對象,奈何一個微笑得拒人千里,一個憂愁得生人勿近,只好干流口水,沒想到居然被我這個丑女拔了頭籌,身邊伴了一個,還要對著另一個舉杯喝酒!
真是一美勉強(qiáng)能忍,兩美忍無可忍。
“啪!”有人在重重拍桌子。
“小二!”
女聲尖利,聽來頗年輕,我笑嘻嘻轉(zhuǎn)頭看去,果然是個年紀(jì)和我相仿的女子,帶著兩個小婢,打扮得華麗濃艷,襟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掛著許多物事,“墜領(lǐng)”,“禁步”之類的雜佩齊全,都以黃金打成,看上去金光閃閃,姿色卻是平平,眉宇間傲氣極濃,正橫眉豎目,盯著一臉為難神色趕上來的小二,不過。眼角,卻是惡狠狠瞧著我的。
裝作沒看見,我溫柔的向賀蘭悠舉杯:“悠悠,且請滿飲此杯?!?
賀蘭悠比我還溫柔如水:“愿與卿卿共飲?!?
我暗罵這小子奸詐惡心,面上卻喜氣洋洋,兩只狐貍相視一笑,各自掩袖一干為盡,眼風(fēng)飛掠間,果見那女子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旁座的閑人們,卻也有很多臉色怪異,有人象是認(rèn)出了那女子,竊竊私語,怕事的,已招呼著結(jié)賬。
那小二苦著臉趕到那女子座前:“孫小姐,可是菜不合口味?小的令廚下整治些好的給您送來?有新送來的鹿肉……”
“羅唣!本小姐還沒說話,你多什么嘴!”
小二一臉苦色,唯唯諾諾,顯然這女子來頭不凡,我眼角余光注意到,那少年眉頭輕輕一皺,似是對那女子頗不以為然。
這時掌柜的已經(jīng)滿頭大汗的趕了過來,呵腰陪笑,滿臉俱是巴結(jié):“孫小姐,這小子不會說話,您大人不計(jì)小人過,有什么吩咐,小的砸鍋賣鐵,也當(dāng)為您辦到,請吩咐,請吩咐?!?
那女子冷哼一聲,卻又不說話了,翹著蘭花指,自顧自拈了酒杯在飲,將那老板尷尬的晾在一邊,我瞧著那女子做作模樣,差點(diǎn)笑出來,轉(zhuǎn)目去看賀蘭悠,果然,他又亮出他的羞澀的笑容了。
那女子架子擺夠了,方哼了聲,揮揮手,她身側(cè)的一個小婢跨前一步道:“你這老板好不曉事,我家小姐駕臨,怎么能讓她坐這逼仄位子?又吹不得清風(fēng)又觀不得街景,還靠近這樓口,上上下下的臭男人濁氣熏著我家小姐千金貴體怎么辦?你陪得起嗎?”
那老板一臉苦色,點(diǎn)頭如搗蒜:“是是是是,是小的招呼不周,這就為小姐安排……”我頗同情的看他為難的在坐得滿滿的賓客間搜尋合適的桌位,不由暗笑這家伙不開竅,沒看出來人家是沖著我來的嗎?
果然,那女子見掌柜不能深體己意,再也按捺不住,尖聲道:“不必尋了,本小姐就看中那個座位?。 毙睂χ?,手指一指,正正指向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