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沒想到自己還會再次進(jìn)入那片白霧。
白蒙蒙的霧氣依舊不甚清晰,周圍寂靜無聲。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歷,薄荷并不覺慌張,有了心理準(zhǔn)備。
她像上次那樣,依照少年說的方法,每走十步跺一次左腳,很快走到了那座庭院前。
寂靜的庭院大門緊閉,薄荷試探著推開門,朝里望去。空蕩蕩的院子里沒有一人。連上次的那個葡萄藤架下的藤椅上,也沒有那個少年的身影。
想到這兒,薄荷想起梔子巷的那座庭院。雨夜里她隨少年把邵陽扶進(jìn)院子,只顧著照看邵陽的傷勢,完全沒注意漆黑一片的院子里還有什么。但看院子其他的布置,這片白霧里的庭院與現(xiàn)實里梔子巷的庭院很相像。
“唔,你又來了?!鄙倌甑穆曇舯壬洗螏е┥鷼?,與上次一樣在薄荷的腦海里響起。
薄荷看見院落的正房門開著,猜想那人一定是在里面了。她順著開著的房門走進(jìn)去,里面的布置與梔子巷的小院里果然一樣。
正房沒有人,倒是與臥房相對的那間屋子的門開著。薄荷試探地走進(jìn)去,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間書房。
書房的正門對著一面墻壁,上面擺滿了各色藏書,卻落了些灰塵。右手邊的窗戶是雕花的木框,典雅秀氣,可讓陽光穿過灑落在書桌的宣紙上。
宣紙上一只瘦削的手執(zhí)著狼毫筆,隨意在紙上行走,落下一行行墨跡。
少年左手輕挽素白的衣袖,右手執(zhí)筆,自在地在紙上寫著什么。他早已聽到女孩走進(jìn)來的腳步聲,卻沒抬頭,懶懶地說:“我記得你。上次你在我睡覺的時候來,又走了?!?
薄荷走近,看清了紙上的文字。少年寫的是行書,從右至左簡簡單單的兩句詩,行云流水。
少年懸腕寫完,把筆往一旁的硯臺上一拋,向后仰坐在太師椅上,手里不知何時多了個紫砂茶壺。他開始愜意地往喉嚨里灌茶,如此牛飲反而彰顯少年的爽朗氣。
薄荷著迷地盯著宣紙上的墨跡。薄薄的宣紙上,兩行詩句飄逸雋秀,即使是她一個并不了解書法的人也能看出少年筆力不俗。少女屏息湊近,喃喃地將兩句詩念出來:
“聞道貍奴將數(shù)子,買魚穿柳聘銜蟬?!?
少女的嗓音軟糯,宋人的詩句由她念出竟然不顯酸腐,反而清甜如糖,聽得少年一愣,怔怔地看向她的臉,好像陷入了什么久遠(yuǎn)的思緒。
薄荷意猶未盡地抬頭,看向少年:“這是黃庭堅的詩吧,你喜歡他的詩?沒想到你的字寫得這么漂亮?!钡故呛退胂笾心莻€仙人的形象不同了。
少年放下紫砂茶壺,以指腹抵唇,回答:“是么,我倒覺得一般?!焙湍莻€人相比,他的書法遠(yuǎn)不及那個人一半功力。
薄荷以為是少年謙虛,訕訕地笑。
少年墨綠色的瞳孔清澈如溪水,靜靜看了薄荷一會兒,眼睛里越發(fā)流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
他放下茶壺,貼近少女的身體,輕嗅了幾下??諝庵须[隱浮動著的香氣清晰起來。
薄荷聞不到那股氣息,少年的貼近只引起了她的緊張。
“為什么……你的身上有一股味道?!鄙倌暌苫蟮卣f。
薄荷嚇得不敢動,“什,什么味道?”她的聲音發(fā)顫,瞬間聯(lián)想到了許多不好的事情。
“像一種植物?!鄙倌赅卣f道?!澳愕拿?,叫薄荷?”他的嗓音有些低啞。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好像很久之前就存在腦海里一樣。而空氣中這股芳香,也很像那種植物的味道。
薄荷點(diǎn)點(diǎn)頭。
“你呢?”少女問,“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銜蟬?!鄙倌暾f。
“銜蟬?”薄荷驚訝地回頭看向桌案的宣紙,墨痕還未干,宣紙上兩行詩句仍舊清晰可見。少年的名字,居然是那句詩的最末兩個字。
“原來你寫的是你的名字?!?
少年輕笑,“我原本沒有名字,是別人為我起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