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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一直冷淡的面容,此時在笑容的映襯下,忽然顯出一種春風(fēng)襲人的柔軟明凈來。即使那種笑意十分淡薄,卻也無法掩住他內(nèi)心流露出來的東西。他說:“黃梓瑕,你果然和我一樣,都是不信命的人?!?
“我在蜀郡三年,經(jīng)手過二十六樁命案,其中八樁有鬼神傳言。但最后真相大白,都不過是有所企圖的人在裝神弄鬼。再比如,前幾天的四方案,也是假托鬼神之說?!秉S梓瑕以食指點(diǎn)著他那張符紙,說,“就比如這張符紙,王爺之前所說的這些,已經(jīng)足以揭示幕后人的意圖?!?
李舒白望著她,愉快地說:“不如你說一說?”
她抬手一摸鬢邊,在摸到自己頭上挽發(fā)的那根木簪時,手停了一下,顯然是想起了上次自己頭發(fā)披散下來的狼狽。所以她放下手,用指尖在欄桿上畫了一個“一”字,然后才說:“第一,這張符紙的出現(xiàn),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才可以做到,所以,必定是你身邊人有所企圖,所以悄悄將這東西放在你準(zhǔn)備去的地方——徐州城樓上?!?
說著,她的手指在欄桿上又畫了兩道橫:“第二,符紙上面紅圈的出現(xiàn),是這張符紙?jiān)谀闵磉叺臅r候,突然改變的,所以,這個人不僅跟著你上了城樓,還在你左右隨時可以接觸到你的一切,應(yīng)該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比如侍從。”
“第三,軍醫(yī)所診治的病,與這張符紙暗合,這說明,你身邊不止一個,而是潛伏了兩個以上的作祟者,至少,有一個是軍醫(yī),還有一個是你的左右。”說完,她收回自己的手,吹了吹自己的指尖,作了總結(jié),“順著軍醫(yī)這條線,應(yīng)該能找出那個躲在暗處的人?!?
李舒白不置可否,繼續(xù)說:“當(dāng)時軍醫(yī)在第一時間自盡,而我將自己多年來培養(yǎng)的那幾個侍衛(wèi),全都在日后陸續(xù)遣往各處,再也不準(zhǔn)備召回他們。”
黃梓瑕的目光落在那張符紙上:“可那上面……”好像殘字上的紅圈又退掉了,只余了一點(diǎn)淡淡痕跡。
“我的手臂經(jīng)過半年多的治療保住了,所以這個殘字上的紅圈,也漸漸不見了。但我的左臂現(xiàn)在已經(jīng)廢掉了。只能做一些日常的事情,寫寫畫畫什么的還可以,卻再也無法用劍開弓了?!彼麑⒆约旱淖笫稚斐鰜?,在她面前動了動手指,“其實(shí)我以前,是慣用左手的?!?
一個慣用左手的人,在自己的慣用手廢掉之后,迅速地就訓(xùn)練好了自己的右手,其中的艱辛,估計(jì)一般人都不會懂。
一想起他把自己從馬車內(nèi)揪出來的利落身手,黃梓瑕不覺深深地佩服起面前這個人來。至少,她覺得自己很可能沒有這樣的意志,能從頭再來,把二十來年都不慣用的右手訓(xùn)練成這樣。
“原本,我以為在我遣散了原來的身邊人之后,這件事已成過去,所以我也一直把這張符紙妥善放置在秘密的地方,因?yàn)?,我還希望借助這張符紙把身邊那條暗線給揪出來。然而,就在前幾日,聽說皇上要給我擇選王妃的時候,我想起了這張符紙上的‘鰥’字,便取出來看了一下。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這張符紙上,忽然又出現(xiàn)了一個紅圈,這一次,落定在‘鰥’字上?!彼麑⒎埬闷饋?,手指按在那個被朱紅色圈起來的“鰥”上,臉上露出嘲譏的笑容,“男子喪妻謂之鰥,看來我成親這件事,也許會遭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變故?!?
黃梓瑕從他的手中取過這張符紙,仔細(xì)地端詳著。那上面的朱紅色,看起來確實(shí)比“孤”上面的那個較新,所以那種猩紅如血的顏色也就更顯得猙獰迫人。
“不可思議,仿佛像是神鬼作祟,命中注定。在時隔三四年之后,這張符紙又忽然涌起了新的血花。”李舒白緩緩地說,“我身邊的人都已換過多次,而且我藏這張符紙時,比我處理那些軍機(jī)要務(wù)都要妥善,卻沒想到,原本應(yīng)該絕對不可能被人接觸到的這張符紙,終于還是浮現(xiàn)出了不祥之兆?!?
黃梓瑕放下符紙,說:“看來,這張符紙,或許比我們想象的,要復(fù)雜得多?!?
“嗯。”他應(yīng)著,停頓了半晌,然后才緩緩地說,“總之,這一次,肯定會有人拿我的婚事興風(fēng)作浪。若我的婚姻被人拿來利用,或因此而有人要興風(fēng)作浪,大做文章,比如——”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我忽然想起來了,瑯琊王家的長房長孫王蘊(yùn),似乎就是你的未婚夫。你抵死不愿嫁給他,甚至因?yàn)榫芙^嫁給他而連家人都毒殺,簡直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恥辱……”
“我沒有殺我父母家人?!彼Ьo下唇,一字一頓地說,“若你要我?guī)湍?,就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此事?!?
他玩味地審視她,說道:“只是轉(zhuǎn)述眾人的說法。若我與一個女兇犯合作,豈不是太過不智?”
她輕咬著下唇,低聲問:“你真的相信我沒有殺害家人?”
他沒有回答,站起來走過水上曲折的小橋。
沿著燈光幽微的夾道小路,他們往燈火通明的樓閣深處走去。而天邊,也開始出現(xiàn)墨藍(lán)色,黎明即將到來。
黃梓瑕跟在他身后,聽到他緩緩地說:“是啊,因?yàn)槲铱催^你的手掌,看出你沒有殺人?!?
她怔了怔,然后立即挑出他話里的紕漏:“你上次看我的手掌時,明明是說從我的掌紋中看出我毒殺了親人,所以才推斷出我的身份!”
“騙你的。”
“那你上次又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